反攻龍陵

七 反攻龍陵

(一) 重返滇緬

三十三年間,為求亞州對日戰爭早日勝利,經盟國卡薩布蘭卡會議,決定增加駝峰空運,恢復印緬至云南交通,積極協助我國擴編新軍,充實美械裝備,拓建昆明美軍營舍,修築保山、龍陵、騰衝至緬境密支那及印緬雷多公路,準備滇緬軍事全面反攻.

依此決策,由交通部成立保密公路工程處,派滇緬公路局局長龔繼成及沈來樣、李溫平兩先生為證、副處長主其事,急需工程人員,適吳老總在重慶,商得同意,徵調留蓉同仁及四川公路局工程司共二、三時人,由李時清兄(唐山交大二十三年班畢業)率領,分批自蓉出發赴昆.我和熊文錦原在滇緬路工作,地區環境極為熟悉,先行趕往預作準備,乃自成都取道簡陽、資中、內將、隆昌至瀘州,納豁,沿前次赴川的川滇路返回昆明.我家此時居住永寧宮坡(今華山東路),黃河巷底紙行會館內,偏僻偪窄,只得與熊兄借住四舅舖中三樓,以便與後續抵達同事聯繫辦事.

數日後,李時清、董晉炎、吳敬壽諸兄抵昆,以美軍營舍計畫已停止進行,決照前議,由李時清率同自蓉赴滇同仁,受保密公路工程處委任參加工作,並由董兄帥我和熊兄等籌先行組隊,擔任隨軍反攻搶修道路後勤任務,一時之間後續同仁多未到達,人手不足,經邀我同班同學李維尊兄共事,限期湍赴保山待命.此次得與母親弟妹相處旬日,但工作繁忙,未能多絮親情家常,倉促間又是一番離愁別恨,今日思之, 都是事勢所迫,無可奈何.

（二）收復龍陵

抵達保山縣城,已非當年景像,迭遭日機轟炸,到處斷垣殘壁,但由於戍守待命反攻軍旅、機關、戰地商賈雲集,尚稱繁榮.經向軍方報到,洽妥相互連繫、隸屬受命系統,積極招募編組工匠伕役,蒐購搶修器材,請撥戰地給養口糧,運輸軍車.一切準備就緒,祇等令下,隨時可以隨軍出發.待命旬餘,聞說多位將軍已到保山聚集,心知即將有所動作,即告誡同仁工匠伕役,不得擅離部隊,發動檢修車輛,果餘十一月一日夜十時,奉命限三日晨趕抵龍陵城郊,配合反攻部隊進行搶修工程.當即漏夜啟行,翻越怒山,過惠通橋,再爬翻高黎貢山下坡,將到龍陵山口,遇砲兵部隊,告以龍陵即將攻克,暫待此候命.只見加農砲多尊,散架於掩體山嶺之後,由美軍偵測小飛機,臨空觀察指揮,測準龍陵城郊日軍陣地,以排炮越山作地毯式的轟擊,一時炮聲隆隆,震耳欲聾,煙硝刺鼻,逼使日軍陣地無法立足,祇得逐步後撤.

龍陵山口適有一中空石塔,高及十公尺,日軍利用該塔及附近地形構築掩體數座,置重機槍網狀陣地,控制公路出口山道不退,我軍步兵,一班班、一排排,戮力進攻,終以掩體堅固,石塔落點甚小,炮轟不易中的,而其居高臨下與掩體構成強力火網,易守難攻,祇見我方士兵,奮勇衝出山口,卻累被擊退,傷亡十分慘重,受傷士兵為救護擔架不斷抬回,暫置山後路測邊坡所掘土洞,等待醫治,傷者血跡斑斑,入目心傷,痛苦呻吟,聞之鼻酸,醫務兵急作初步裹傷,用車送往戰地醫院救治.

此ㄧ山口距龍陵城鎮祇約三數公里,就被這一機槍陣地控制,我軍無法衝出,僵持甚久,犧牲慘重,真有一夫當關,千軍難渡之勢.乃急調美軍火箭炮部隊前來支援,使用火箭,冒險衝出射中塔身及掩體,使其自行燃燒,殘留死守日軍全部燒斃.我軍始得於中午時分衝出山口,日軍節節敗退,撤向西部山區,龍陵終於克復.

（三）隨軍搶修

我等遂乘吉普,帶領搶修車輛,跟隨掃雷部隊,進入龍陵城內,即行配合前進部隊搶修日軍撤退時破壞的路基,橋涵,以利軍員、械彈、給養輸運前線,支援反攻部隊,繼續推進,若稍有貽誤耽延,將依軍法處置,責任十分重大.

此際日軍雖已撤離,仍藉西部山區掩體佈陣,延阻我軍攻勢,居高臨下,日間對我部隊調動,搶修路工情形,多可藉望遠鏡窺得,間以山炮偷襲,我隊搶修工作備受威脅. 時值仲秋,夜間月光皎潔,乃改在晚間出勤以避之.告誡同仁,在車輛行駛即施工時,均不得開燈照明或發出喧聲,以免引來日軍炮轟.第三日夜晚,第一搶修小隊出勤,搶修一溪河小橋,不明軍情,竟進入兩軍陣地之間,適有一工人躲在河溝內划火柴燃煙,火光一亮,引起雙方斥侯部隊警覺,同時瞄準溪河溝岸掃射,搶修員工只得靜匿水溝之中,雙方不見動靜,停止射擊,始得冒險喊話,駕車迅急衝回我方陣地,只遺留若干搶修料具,幸無傷亡.我適在後方營帳,沈激靜夜.槍聲更是響亮嚇人,正驚疑間,彼等已狼狽而歸,得知原委,只得撫慰員工,多加小心,並將經過通報軍方.

龍陵方經克服,躲避戰禍居民,已見陸續歸來,但安樂家園,已是殘破不堪,家徒四壁,生活困苦,令人憐憫.我們搶修隊三餐都向美軍支援部隊領取乾糧食用,而搶修器材亟待補充,經向附近探查,見日軍所築碉堡,多係拆下民房、廟宇、祠堂木質樑柱架設,乃拆除碉堡取用部份合適木材,同時亦允許返回居民撿拾零碎木料,彼此互助互諒,各取所需.

此時忽在一通往山菁支路盡頭,發現日軍遺留倉庫多棟,即會同戰地部隊長前往開啟,內藏日軍乾糧甚多,(用網線帶妝的小餅乾),和美軍的質量實在不能比擬,和許多工兵器材,合於搶修之用者,就由我們搬回運用.小餅乾運回城中,部分分發居民,其餘軍用物資即由軍方接管.數日後我軍已向西部山區推進,搶修路工由正規工兵部隊接替,我們的隨軍任務至此結束.

（四）保密公路

保密公路起自保山西南板橋,越怒山後下坡至怒江峽谷,經浦薸、壩灣等,橫渡怒江,翻越高黎貢山,降坡跨龍川江抵達騰衝,轉北趨古永,通過滇緬交界段原始森林區,進入緬甸而達密支那,是為中印公路之北段,至此已有公路通往印度.為打通此中、印、緬戰略軍運和反攻之交通主線,興建之初,考慮保山至騰衝段,雖里程較短,但需全部新築,工程艱鉅,不易掌控時效,乃決定先行利用滇緬公路至龍陵,轉龍川江北行以達騰衝,用為支援主線施工之運輸道路.由李時清兄率成都調來同仁組成龍騰總段轄三個分段,一、二兩分段負責龍騰段改善工程,第三分段調赴古永,協助滇緬交界國內段之施工.至國界至密支那由黎傑才另設國外工程處負責.

（五）龍騰路工

龍騰段起自滇緬公路龍陵出口處,原為日軍所築軍用聯絡道路,因陋就簡,勉可行車而已, 經沿其路線重行測量設計,召僱工人,拓寬路基,改善縱橫斷面,借調美軍打樁機械,架設龍川江木構橋及沿線橋涵,鋪設泥結碎石路面,全長三十餘公里,六閱月趕工完成,酌留沿線維護人員外,均撤回騰衝辦理結算,以待後命.

此段路線係沿龍川江北行,穿越草莽叢林之間,蠻煙瘴雨,氣候十分惡劣.龍陵反攻之時,雙方攻守,戰況慘烈,傷亡極眾,沿江屍骸狼籍,留在森林中任其腐爛,屍臭陣陣污穢難耐,必須先加清除掩埋.測量施工中,外塗萬金油,口啣八封丹,如被屍蟲叮咬,必然紅腫,塗抹碘酒勉可止癢消腫,工人中有剝死屍呢軍服、皮鞋、清洗後穿著,足見艱苦.當龍陵出口處施工時,在轉向北行之山嘴處,適為剛撤退之日軍可窺及,常遭炮彈轟擊,惟以距離較遠,不易描準,雖有威脅,幸無損傷,但邀來協助之李維尊兄,不耐此等惡劣環境,堅持辭歸.在此期中,後陸續前來工作之吳敬壽、王方杰諸兄,在保山境內翻車,多人受傷,輕重不等,均送往美軍戰地醫院救治,匝月均漸康復,祇王方杰未能遵照醫囑之復健動作,傷癒後竟成跛腳,吳、王兩兄現已作古.

（六）抗戰勝利

龍騰工作已順利完成任務,我等撤回騰衝,在城郊小董村內租賃當地富商董福祿家房產居住,屋宇整潔豪華,起居飲食均甚舒適.惟李時清兄未能以誠待人,且有親疏之分,造成同仁間許多矛盾猜忌,情感欠睦,常生齟處,未能和衷共濟,彼此都不愉快,今日思之,實屬幼稚淺薄,諸非待人之道,至感歉自責.

三十四年七月,龔繼成局長奉派兼長航空委員會桂林機場工程處,電調第一分段同仁等候美軍運輸機飛往桂林工作,八月初突然接處長來電,囑暫緩起行,怠十五傍晚在收音機中得悉日本正式全面投降,一時歡聲雷動,奔相走告,邀約居住大、小董同仁趕往城中,參加慶祝,全城居民不分男女老幼,軍不分中、美, 狂歡喧騰,哄飲通宵,盡舒積愫,晨曦初現,始相將扶持而歸.

桂林之行自即作罷,十一月初交通部任命李溫平籌組重機械築路第一工程總隊,接收美軍所遺滇黔築路機械車輛,調往貴陽搶修戰時破壞之黔桂公路,派董晉炎兄任第一隊長,率領同仁起程赴黔,我和熊君,留辦竣工結算呈報手續,遲至三十五年一月初,始得離騰,耑返昆明,龍騰之役亦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