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東道上
四 滇東道上
(一)芻蕘憶思
民國22年至26年關,全國漸趨統一,雖然中央與各省份,未盡妥洽,華北各地都迭受日本欺淩,扶植親日派系,分化利誘,儲意侵略,舉世皆知。抗日救國是為我全國人民與朝野之共識,乃銳意經營東南沿海及華中,華南地區。推動各項國家建設,構築鐵、公路,促進資源開發,擴展工商貿易,以培養國力而禦外侮。
當時京(南京)滇間各省均戮力於公路之興築,漸具規模,只需相互銜接,即可溝通京、滇幹線路網,經由行政院各部會合組京滇公路考察團,派政院秘書長褚民誼任團長,自南京出發,觀察沿線各省公路建設,蒐集產物礦藏等工商資源,以備策劃開發,蔚為國用,去取團結全國力量,奮發圖強之積極意義,頗見績效。
日本軍國主義者,竊悉我國日愈團結,振奮有為,假以時日,必為東亞強國,遂乘我尚未與周備之時,亟謀圖我,處心積慮,挑撥殘餘軍閥,失意政客、朝野黨派,煽惑不滿現實的浪漫文士,青年學子,利用其思想上的相互矛盾與權力鬥爭,分化破壞團結,進而發動侵華戰爭,優勢軍力,肆虐屠毒同胞,摧毁各項建設,打擊我士氣,俾一舉湊功,淪我為日本之附庸國或殖民地,以達成稱霸遠東的目的,其心可誅。
殊我全民奮起抗戰,以空間換取時間,經營八年之艱苦奮鬥,終得在日本挑起遠東,太平洋全面戰火中失敗投降盟軍時,獲致勝利。惟緣此戰亂,非祇生靈塗炭,人民財產損失無算,歷經浩劫,其對我固有文化與倫理、道德之淪喪,影響深遠,更難以彌補,良堪浩嘆。
(京滇路工)
京滇公路滇黔段,起自昆明市東郊,經大板橋,楊林,王家莊、馬龍、曲靖、霑溢,至滇黔交界之勝境關,全程約240公里。依舊時驛道選線修建,沿線並無崇山峻嶺,深菁巨川,大都是丘陵坡地,施築並無困難,但在那省庫財政拮据的省份,築路工作,只有徵調民工,全憑人力,砍樹伐林,開山填土,築溝造橋,勉力以赴了。
我在路專畢業時,以分段築成寬10公尺路基,大部路段地質,多系紅沙土層,闢通後即可通行車輛,但晴時沙塵飛揚,遇雨濘滑,壓成泥槽,常有車陷其中,進退不得,亟需鋪設路面,改善路況,在那既無水泥又無瀝青的時代,只有在路基上加舖六公尺寬的泥結碎石路面,惟需經常整修維護,以利車行。
嵩尋段工務處,設在尋甸縣屬位於公路邊的易隆小鄉集內,租了一家旅店,作為辦公和員工宿舍之用。這小集居住三數十戶人家,沿公路邊坡上形成一條小街,有小雜貨舖和飯館數家,逢月之三日趕集一次,附近村民挑些柴薪, 米麥,玉蜀黍,自養雞鴨和屠宰的豬羊,自織自做的粗布衣物,草鞋、以及鄉村零食等,沿街設攤販賣,出售所得換購必須生活用品,傍晚分途散歸,
又趨沉寂。那幾家小飯館平時都靠供應經過車輛或馬幫、行人,午間休息,食用茶水餐點謀生,築路的員工也常照顧他們的生意,但是品質衛生,鄉村野店,那是無法講求的了。
滇東一代山坡台地,缺乏水利灌溉設施,稻米只在少數平原俗稱壩子,或能導引山泉,雨水的梯田地區種植,產量極少,價昂,居民非逢年過節難得吃到, ㄧ般人家都是用自己山地種植的玉蜀黍,剝下碾碎去皮,加水搓揉成粒,蒸熟而食,佐餐只是少量自種或山產的葉疏,馬鈴薯,紅,黃,白薯,蘿蔔,辣椒,南瓜,或醃製鹹菜等ㄧ二品而已,葷菜那是少見難得的珍饈了。包穀飯缺乏黏性,吃在口內,不易黏結成團,很難下咽,我們既不習慣亦難適應。有一次我們常去的小館,酬謝我們的照顧,邀請我們吃特製的包谷飯,使用肥火腿熬油拌合蒸製,經油汁滲入,起黏合作用,又有火腿香味,倒是難得一嚐的珍饈了。
我派在第二分段工作,轄自易隆起至普家屯東界止,約長十餘公里,分成三小段,各有一個技士,一個測工負責指導民工施工。分段長姓楊,已忘其名,是我校前三期的學長,他帶著我們三個技士,三個測工,一個勤務兵(雜務兼伙伕),四個由縣府派來保護我們的衛兵,前往住有二十來戶人家的王家屯外,村邊土地廟設立分段。
這廟有一間正殿供著土地公婆塑像,兩廂各有二樓樓房一間,側院內還有廚房一間,水井、廁所,倒也夠用。只是破敗不堪,山門勉強可關閉,門窗桌凳都沒有了,到處是鳥糞蛛網,遍地灰塵。我們那位勤務兵很是精明能幹,他分派兩個衛兵,在廟後砍ㄢ兩顆竹子來打掃塵土,井中打水清洗各處積垢,測工幫著做些雜事。他依當時修路的慣例,帶著兩個背土槍的衛兵去找村長,說省政府派來的築路委員到了,要他限時替我們準備座椅,床架的板凳,木板,遮蓋門窗的竹簾,草席,和必須的炊具用品。村長一臉無奈愁苦,只得帶著村人,到附近各處村落人家收集,陸續送到,雖是陳舊不堪,他帶著一個木工,搞搞打打的整修一下,倒也勉強可用。他還帶來村中極為珍貴的食米和一隻雞,給我們自己炊膳,好在我們有測工,槍兵幫忙,一個下午也就大致就緒。那裡荒村野地, 十分凋敝,居民貧困,還要應付各種差役徵工,村長難為,的確令人扼腕嘆息,心中十分不忍。我就和楊段長說,要告誡那勤務兵和槍兵,以後不可再去為難村長,膳食米菜、雞鴨肉類,一概不得需索,由我們湊出錢來,自辦伙食,購物必須付錢,伙食錢除了槍兵、勤務兵免交外,都由我們有職級薪的人,按階級和收入多少,照比例分攤,收入多者多攤,收入少者少攤。好在那時費用有限,一月伙食費大約只佔我們收入的十分之一二罷了,經徵得大家同意後,上、下協力同心,皆大歡喜,亦就一直和睦共事,勤務兵和槍兵們亦更肯做事和護衛我們,省去許多麻煩,我們得到安心和安全感。
滇黔公路沿線鄉鎮中,嵩明縣屬楊林略較富庶,以釀造「楊林肥酒」馳名於滇,雖屬烈酒,但其色碧綠清澄,味醇而甘,易入口,算得上色香味俱佳名品,據說是以質佳之食米飡摻以豬油蒸餾釀製,色碧綠而無油腥味,絕未摻和色素。我路過時曾購過數瓶,價亦不昂,匆匆途經,未得詢其究竟。過楊林鎮後即進入尋甸縣屬山區,地脊民貧,開墾山地,只能種植玉黍蜀,和根球類粒蔬了,少數能導引山泉之地,則闢為梯田,略可種植稻米和葉菜,間有飼養雞、豬,羊的人家,都是放在山坡上,任其自尋食物。終因生產過少,不敷自耕自食,生活艱苦。村人耕種、砍伐柴薪,紡織洗滌家事,都是婦女承擔,男子大都游手好閑,吸食鴉片,更是艱困,聞有淪為匪類。普家屯隱於啞口後山陡坡旁的大樹叢中,濃蔭深沓,在公路上(亦為以前驛道必經之路)不能看到,居住20來戶人家,屋宇構造、生活,似較他處為佳,婦孺讓你耕樵家事為務,屯中男丁,管事頗為精壯,甚少與附近村人交往,費人猜測。
我們的分段,安置停當,縣府徵調的民工也陸續到達,分別擇地搭建工棚。楊分段長就帶著我們去向附近村莊的村長或管事的,做禮貌性拜訪,告知我們的工作和任務,請給予必要的支持和協助,最後到普家屯,天時較晚,他們似乎已知我們要來,已備妥三餐飲食,招待我們晚餐,殷勤敬酒。席間閑談,管事聲稱,聽說縣府還配有槍兵來保護工地,其實是多餘的,這一帶地方上的事,只要我們和他說一聲,彼此照顧,保證無事,他更會從旁協助,就是工人中有鬧事的,他也會代為排解,不用客氣,我們只有連聲道謝,圓滿興辭而歸。
接著我們就召集各處徵來的民工隊長,分派各隊負責的工作路段和任務,要他們一各隊人數,分成幾個小對和般,指定領隊,領班一人,率領民工工作,分層負責考核工作成績,才能有條不紊。這一種仿軍事編組的統轄形式,對管理烏合之眾,很見成效、對我更具啟發作用,這是學校裡無從學到的實物經驗,彌足珍貴。分配後就由他們自己去編組分班,楊段長就找附近幾個村長,帶領我們去尋覓鋪路面必須的石料和黏土的採取場;同時尋找合於鑿製壓路滾的大石塊。這一帶都是山坡台地,沒有河川砂石可採,只得像各處山坡林地去找。村長們自然知道哪裡有可採石料和黏土的石岩,盡一日地尋找,挑選了三、四個較進路線的石場,亦找到了兩個可鑿製石滾筒的大石墩。
第二天就派三隊民工去石場,挖掘山岩上的表土和石間的泥土,經過觀察石質很好,石縫間的泥土還具有黏性,亦可合於黏結碎石之用,大家都很高興。就要民工繼續挖掘,整修運送石料、泥土到路線上的通路。同時由分段備公文派人趕送縣政府,要求迅速選派會開山炸石和鑿製石滾筒的石工,帶著工具,前來工地支援取石。炸石黑火藥,工務段亦向省府建設廳申請領來,分發各工務段保管備用。
那時沿路各縣府已奉到省政府的指令,要全力支援路公所需的一切和徵工的任務,列為縣長的重要施政考績,不得怠忽,並需常到工地來聯繫協助,所以我們要什麼,都只得全力收集供應。最可憫的是徵調來的民工,還必須自備糧食(包谷),自炊自食。晚上就睡在樹枝、竹枝搭架的工棚內,茅草堆裡了,好在那時是在夏季,倒也可勉強度過,聽說省府有象徵性的補助,那就不是我們管得到的了。一切準備就緒,開始鋪設路面工作,我們又將民工分成三部分:
1.砸石班:在市場幫大施工,將炸下的大塊石用鐵鍥破開或劈開,依需要石塊的大小分類堆放。
2.運石班:將堆放的石塊及石縫挖出的黏土,用小推車推運至沿路線邊分別堆置。
3.敲石班:在路邊用小鐵錘敲成合用的塊石和各類大小的碎石,堆放路肩上備用。
這是算一下距規定的期限只剩四月了, 十分緊迫,只得下令全體民工,晚間七至十時,都要集中在路邊敲石,砍伐附近山坡上的松枝製成火把照明。我們也分成兩組,各帶槍兵二人,前後各一警戒,沿線視察夜間趕工砸石情形,亦具甘苦與共的意義。那時民風純樸,心中雖怨,也只好敢怒不敢言。我們雖有同情之心,為著趕工,也只有硬著心腸,一切以工作為重了。
鋪路面當然必須層層壓實,在那時沒有什麼壓路機等築路重機械,一切都只有用土法的人海戰術來克服,我們畫一張石滾製作圖,指導著石工,將選好的大石墩,鑿成長1.5公尺、高一公尺的圓形石滾筒,兩個端面的中心各鑿開入螢幕製成10公分方, 20公分長,一段學程圓棒型的木造,大陸就孔維走累,你一個10公分方、10公分深的臼孔,兩斷面的中心各鑿一個10公分方、10公分深的臼孔,坎入硬木製成10公分方, 20公分長,一端削圓成圓棒型的木軸,打入臼孔為軸蕊,另選硬質麻栗木做成一個框架,框架套入石滾筒兩端的木軸,用鐵氣打入防止滑出,木架前後的橫木枋,各繫上15根麻編的長繩。用民工35人拖拉的,前後各15人,兩旁各兩人負責觀察,如有脫臼或異常立即叫停,以防意外,一人叫口令指揮齊一用力,在平路只用前面一組拖拉,在坡路就前後兩組同時一拖一拉,以防滾筒順坡滾下,壓死前面的工人,所以必須小心注意,先由我們指導著試拉上、下坡,然後要那領班負責指揮。否則出了事故,會激發民工的情緒,引起群眾的憤怒,就不容易收拾了。
各種尺寸的石料、黏土、石滾筒等都備齊了,就正式鋪設路面。先就原有的路基、路型,測定路面的中心線和每邊各3公尺的邊線,釘以木樁拉繩為界,鋪築程序如次:
1. 由工人挖出約深20公分的路床,修成路拱,用石滾筒壓實。
2. 用高約15公分,徑約10公分的塊石,大頭朝下,尖頭朝上,排靠砌於路床上,再以大頭朝上,尖箭頭朝下的略小石塊坎入空隙之中,用石滾來回滾壓三次,完成塊石路基。
3. 散佈敲碎的黏土一層,將約四,五公分的碎石倒入扒平,播灑死適當水分,再用石滾來回滾壓至碎石有泥漿冒出,但仍有孔隙為度。
4.再 撒佈黏土一層,倒入徑由二公分及敲碎石時留下的碎石渣,再灑水來回滾壓與兩側路肩齊平,並修整路拱,使其易與排水,曲線部分則需改做外側超高,以削減曲線行車產生的離心力。這時碎石渣與黏土結合已成路肩平整路面了。
5. 將挖掘路床取出的剩土和用剩的歲時散佈路肩,每隔10公尺挖橫溝一道填入歲時塊,灑水滾壓三次使其略向外斜,以利排除路面水,清理路及兩側的土明溝,就算大功告成。
6. 然後還得檢查修鋪未盡完善之處,隨時用剩下的石渣維修經過車輛後發生的微轍,以待正式的竣工驗收了。
後來京滇工務段考察團抵滇,我們沿路各段,還紮了許多松柏牌坊,掛著紅布金紙字的慶祝全線通車和歡迎蒞滇的橫額。考察團到了昆明,已圓滿完成任務。經過團長和成員的考評,滇省道路評為優等。省府上下以及路經各縣都很高興。那年縣政、縣長和在事的鄉鎮長、工程人員,都從優敘獎,皆大歡喜。
路工任務已了,全線工程單位進行編組為維護工務處。我們各分段,就撤回易隆工務段,整理竣工圖表和報告,等待移交養護單位接管。我就向工務處請假三天回昆明看望母親弟妹,帶一點績存的薪水交母親貼補家用,順便添購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再返回工務段待命,大家都很輕鬆,無所事事。在哪荒山野地,毫無娛樂消遣,就有人發動打麻將,我也參加了幾次,輸了一些錢,想起我的環境,確實玩不起,就拒絕參加他們的遊戲了。
寫到這裡得敘些工地上的趣事:
我們平時的伙食很簡單,都由那位勤務兵去調度。有位測工去抓了一隻野狗回來,用繩拴著,每天用剩飯剩菜去餵牠。四五天後,那勤務兵去易隆買了火腿,村裡買了一隻雞,準備第二天屠狗,冰箱如此。我聽了很不以為然,同時那幾天,我和另一位技士,全身突然生出許多小小的紅色顆粒,養不可耐,像是在工地被感染的皮膚病,還有點發燒,聽說如吃了狗肉,會更加劇、我們兩人有些生氣,發了童心(或許是嫉妒心吧),明天早起就把狗給放了,等他們發覺,心中當然不快,好在我們大家平日相處不錯,得到諒解。罰我們去買豬肉五斤來,吃豬肉火腿燉雞一大鍋,也就一笑而罷。這紅點實在討厭,聽民工中一個小隊長說,由他派人到尋甸縣城的藥房裡,去購買一瓶錳強灰回來,要我們灑在洗澡用的大木盆中,每晚浸泡熱水十多分鐘,幾次就會好了。我們也不管有無後遺症,如法炮製,果然兩天止癢,紅點漸消,約一週後全部退盡,這很舒服了,亦未發現任何不妥。後來有人告訴我,錳強灰具有毒性,豈可亂用,反正是好了,也就無庸在意。
當京滇考察團通過易隆的第二天,我忽然想去曲靖城玩玩,要搭乘的公路班車每天一班,沒有座位,我就爬到車頂上捆紮的行李堆中,坐在扒開行李
包的一個洞裡,倒也別有風味,卻沒想到沿路紮有牌坊,如果他的橫槓稍低車子風馳電掣中,露出頭部碰上那橫槓,豈還有命,待到馬龍時,果然見一牌坊在前面,那時呼應無門,只得盡量縮擠在行李堆中,一衝而過,真是差之毫釐,嚇出一身冷汗。可見那時慮事不周,險送性命,這也也是給了我一個教訓,凡事總要顧慮周全,不可全憑一時意氣用事,這次的猛浪行為,總算是又逃過一劫。
我們這段公路兩旁的部分土地呢,種植了一大片的玉蜀黍,在成長的過程中,必須常常除去黍枝間隔行列溝槽中茁長的雜草,以免妨礙黍苗的生長。這工作都是由村中的姑娘、小媳婦來做,有些雖是山村姑娘,到也有清秀健美的女孩。除草的時候,常與附近除草的女孩女伴們,或是無所事事的青少年,互唱山歌對答,歌韻大致相同,歌詞場可觸景自編,彼此答對調笑、戲虐、諷罵,卻也是在工作中找樂趣,可忘卻辛苦,有的日久漸成情侶,竟論婚嫁了。我們有時亦偷空溜去對歌消遣,還認識幾個女孩,常常系列為樂,消姐山野中工作的苦悶,今日思及,還真有些回憶情懷哩。
(三 )縣道測量
滇黔公路通車後,約一個月,我們的胡主任奉到公路局指令,要他抽調工務處人員,編組嵩尋測量對,測量嵩明至尋甸間的縣道路線,局中加派一技士前來參加工作。嵩尋線,起自嵩明縣的楊陵鎮與滇黔公路銜接至尋甸縣城,約長期70公里,分一、二兩測量隊,我們是第二測量隊,負責自尋甸向南測進,第一隊負責自楊林里向北測進,預定在洋街附近會師。這條路線後來畫屬川滇東路系統。
胡隊長選定約二十餘人,組成測量對,多餘的人調往養護工務段工作。胡隊長親往局中洽取軍用地圖,添領或購置不足的測量儀器和繪圖計算用品。返回易隆即洽人員乘騎和馱運行李物品的馬幫30餘騎,由馬幫的人和我們的測工、勤務兵步行眼沿途照料。三日後啟程循驛到向尋甸城而去,預定二日到達。
我從來未騎過馬,經人扶持勉強騎上,真有些心驚膽戰。這馬原來是馱運貨的,只是在馱架上不是正規的馬鞍鋪上自己的被褥給人騎坐,騎在上面搖搖晃晃的,驛到又狹,靠山一邊,雜樹支條下垂,另一邊的山坡亦是樹草叢生。胡隊長騎的是馬幫主的正式坐騎,領頭前行,大約60歲了,還是精神抖擻,我坐在馬上卻是彎腰曲背,自覺慚愧,正心神恍惚間,那馬是馱慣了貨物,牠儘往靠山的一邊走,不知上面騎的是人,高度不同,我一不留心,被山坡上掛下來的樹枝掛住,傾跌下馬,幸喜是有馬隊的人在旁,他身手敏捷,一手抓住我,一手拉住馬,總算沒有滾落山澗或被馬驚跳而踢著,亦未跌傷,可是臉上手上也有多處被樹枝劃破的傷痕,驚魂甫定,仍然得再騎著牠往前行去。這一來我已提高警覺,同時發狠,偏要來駕馭牠,不許牠再穿過樹枝下。經過兩日的磨練,我對騎馬已有認識和信心。後來我去滇緬路和康青路工作,起馬幫或自備的馬,已可駕馭自如,尤其是在康青高原,騎匹自購的烈性認人的大白馬時,常自誇我是單槍匹馬闖草原的英雄哩。
到達尋甸後,胡隊長往縣府拜訪縣長,洽請指派負責聯繫的人員,和隨隊砍伐障礙樹木、茅草,挖掘測量小路的測伕,同時聽說那一帶地方太過荒涼,怕有麻煩,須派兵一班沿途鎮壓肖小,我們帶著測工測校整理儀器用品。隊中派事務員二人,帶著勤務兵三人,負責隊員人工的膳食用水,在沒有住屋時搭建帳棚和宿營等雜務。我在檢查測量儀器時,發現一部舊的經緯儀視筒內的直蛛絲恐怕是在搬運中被震斷了,我就憑著學校中教我們整修儀器課程上教的辦法,拆開視筒取出十字線架,果然是蛛絲斷了,我到牆角上找到一個蛛網,取了幾根蛛絲,用刮鬍刀片來分割,那是我眼力最佳,找一位同學拉著,總想把它剖開,還是失敗了,最後勉強刮出一根裝上去了,等裝好視筒一看,比原來的粗了好幾倍,顯然是不能用了,問題是我無適當工具可將蛛絲剖成¼ ,只好派人專程到局去調換。幸好我們還有一部新的經緯儀,可是那是法國製造的,他的刻度不是 360度,而是四百度,只得用它了。
在縣城旅館裡,居住三天,準備一切用品,同時編組人員。計分:一.勘測組有隊長率技士一人領隊選線插旗,指導測伕砍伐障礙視線樹木雜草、闢小路, 以備測量人員通行。二.中線組技士二人,測工二人,測伕二人,測量導線,定中線和曲線樁。三.水平兩組,一組測水準點(BH),一組測中站水平,各配技士、測工,測伕一人。四.地形組技士二人實習員一人,測工二人、測伕四人,測繪地形。橫斷組技士二人,測工二人,測伕二人。我被派測量橫斷面。
人手派妥後,胡隊長及率領全體技士,攜帶大旗杆數根及手水平,沿著舊有驛到貨鄉村小道踏勘全線,沿途校閱軍用地圖,並對我們講解地形及選線要點, 費時二日,大概選定了幾處控制點,插上大旗,以為定線指標。返回縣城又和大家研究一遍。規定早晨六時起床,梳洗飲食後,70廚廁,中午有事務員和伙夫送飯菜到工地用餐,休息1小時續測, 晚六時 收測,飯後整理校對日間所測紀錄、繪出導線圖,水平圖,送胡隊長審閱,第二天一早,將導線圖交地形組,作為測量地形圖的基線。如被湖隊長發現不妥,或是錯誤之處,就得重測或補測了。有一,二次就是這樣,一是發現坡度太陡,一是中線走偏,衝到山脊裡去了。
測量開始的第一二天,大家都在摸索,進度極慢,兩日下來,只測了五六百公尺而已,各組均須等待中心樁訂好後,才能據以觀測,丈量。胡隊長經兩天的觀察,找我談話後,調到中線組擔任曲線計算工作,原中線組一技士調地形組,可與我相互配合,水平,斷面組的人亦隨之調動。中線組的進度加速,亦可達到預定每日的測量目標。其實地一二日的進度,是出在那法國經緯儀分度盤上四百度和曲線表上的360的常數、要加以換算,一時不習慣就容易出錯,影響進度。我到中線組後,對選線和中線測量,用心揣摩,頗有所得。自是而後,凡有測量工作,我都擔任中線主測,除隊長指定的控制點,不得任意變動外,均授我可視地形移動導線轉角與弧度半徑大小之權,這已是後來的事,不過略表我遇事努力學習,以補學歷之不足而已。
一個月後,我們兩隊會師於約35公里處,完成外野工作,返回尋甸休息數日,尋原路返回易隆,找車回昆明,租了一座民房,整理繪製測量的正式紀錄圖表,設計路基,路面,橋樑,涵洞及雜項附屬工程,計算土石方和各項工程的數量,編製初步概算,全部圖表都需要用透明描圖紙描繪繕寫,以備日後施工時複製,曬印藍圖三全套,分別裝訂成冊。胡隊長親自撰寫探勘、測量及沿途地形、地質分析總報告,彙齊後呈報公路局結案。人員除遠到著仍暫鎖住所租民房,家在昆明或附近地方的,都准回家待命。
這次測量工作,大體上算是順利的了,中間卻有一次驚險的小插曲,順便一敘,以為紀念。
有一天下午,我們在一山坡上測量,突然烏雲遮天,又洽在荒山,大雨傾盆,無處躲藏,帶著的油布、陽傘,只能遮蓋儀器,勉強勻一把雨傘給胡隊長,大家全身都淋成了落湯雞。幸是陣雨,約2小時後,漸漸的小了,只得收測返回營帳,但需下山過一山溝。這山溝平時是只是小溪一條,可徒步而過,不料這場大雨,兩側荒山不及吸收水量,竟成山洪暴發,水深將及人高,且甚湍急,難以通過,天色將黑,大家已是狼狽不堪,測伕們還得背著儀器,胡隊長年紀較大,更是疲憊的索索發抖。我一時情急,自負略會游泳,但一人之力總是膽卻,就徵求了四個會游水的測工、測付,用測量皮捲尺的一端,拴在個人的腰間,另一端叫坡上的人拉住,我們四五人帶著測鍊,互相照顧,奮勇摸索試探著走入水中,較深處就浮游向前,好在溪寬不到20公尺,總算讓我們渡過對岸,將皮尺、測鏈,扭成一根渡索,牽引大家過渡,胡隊長並用一根皮尺繫住腰中,連扶帶抬,我們又拉著皮尺,總算把老先生也渡過來了。回到帳篷,脫換濕衣,熬紅糖薑湯去寒,飯時又飲酒,我們年輕的尚無大礙,胡隊長晚上就發燒了,好在他有自備藥品,服藥後蒙頭大睡,出了一身汗,第二日熱度退了,只是疲乏萬分,只得休測二日,整理水濕的測量用品,等到第三日才再行出測。
測量隊回到昆明後,我都住在家中,母親很是高興,弟妹們也都上學了。我有時去拜訪二位技監和幾位師長或是親戚,舊時朋友我只看過西善錚、席寬、徐天佑三人,席寬正攻讀雲南大學醫科,西,徐二人都已就業。段技監與熊文錦是蒙化同鄉,所以有時約他一起去。李技監是姻親,見面時,語多嘉勉,同時都告訴我們,將籌備修築滇緬公路,暫時等待,會派我們去的。自此就結束了我滇東路上的路工,後來數次到滇東一帶,都是路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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