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物瑣事

風物瑣事

雲南民風純樸，原住民種族繁多。橫斷山脈貫穿於省之西南，崇山峻嶺深豁。古云：仁者愛山，智者樂水，除野人山上少數人種，傳有野蠻故事，民多平和耿直，有識之士，曾投入推翻滿清專制，擁護共和，竭盡棉力，其間雖有擁兵自重者，終顧大體。護國之役，滇省財政斬傷甚大。抗日戰爭參與衛侮，支持爭取國家榮譽與生存，在此期中為政者，政治理念，容有差異，但世事演變，應運順時，求全之責，是非之間，終難評鑒，惟隨時代之變化，以民好者好之，民惡者惡之，共維護我中華民族，泱泱大國，四千年之文化傳承，當為吾人暨後輩兒孫之職志。

故鄉昆城，海拔約1900公尺，氣候溫和，早晚涼爽，四季如春，又有春城之稱，諺云：四時無寒暑，一雨變成冬，為其寫照。夏季最高溫度約26度左右，相對濕度較低，冬季最低溫度不下2度，且期間極短，三、五年間或降雪二、三天。我小時從未穿過大衣，皮裘服飾乃表現富貴人家，或老年不勝寒之用，並非必須。滇池尤具調節氣候功能，未經污染，空氣清新，山青水碧，風景秀麗，民風淳厚樸質，人際交往不善心機。四周風物宜人，淌然其間，心曠神逸。昔時有患肺疾者，久居之後，緣無酷暑嚴寒，空氣中濕度適中，醫藥易見其效，有靜養豁然而癒者。

滇垣四郊，崗巒起伏，林木蒼翠，昆明湖煙波漁舟，日出夕照，金蛇銀鱗，墔燦耀眼。名勝古跡，環繞四周。

湖濱大觀公園，假如你是我的朋友遊人如鯽，園內亭台樓閣，拱橋月洞，疊石成山，圍堤垂柳，彷彿西湖。大觀樓峙於園中水傍，三層方型木造，猭牙斗拱，風格古樸，面湖懸大觀樓匾額，旁柱掛滇中清時名士孫髯翁長聯共一百八十字，聯云：

五百里滇池奔來眼底，披襟岸幘，喜茫茫空潤無邊。看東驤神，何妨選勝登臨。趁蟹嶼螺洲，梳裹就風鬟霧鬂，更頻天葦地，點綴些翠羽丹霞。莫辜負四周香稻、萬傾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楊柳。駿，西我們的蓊是我的第一個翥靈儀，北走宛延，南翔鎬素，高人韻士

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把酒凌虛，嘆哀哀英雄何在。想漢習樓船，唐標鐵柱，宋揮玉斧，元跨革囊，偉烈豐功，費盡移山心力，儘珠簾畫棟，卷不及暮雨朝雲，便斷碣殘碑，都付與蒼煙落照。只贏得幾杵陳鐘，半江漁火，兩行秋雁，一枕清霜。

傳說此聯曾為清時雲貴總督阮元簒改，懸掛後，士人譁然，被譏為「阮煙鍋」（煙斗—旱煙桿前裝菸葉之鋼斗）不通，氣煞孫髯翁。誠是弄巧成拙，貽笑大方，今日所懸者，仍是孫翁原作。

昆明湖又稱滇池，環湖雖號稱五百里，但是歲月更替，歷經滄桑，沿湖疏於水土保持，難免山澗沖積壅汙，湖岸崩塌外移，今日估計繞湖恐祇在三百里左右。有小火輪及木桅帆船，越湖往來觀音山麓，白衣口及晉寧縣境，輸運客貨，兼有舟楫之利。海口(即為普渡河水注入滇池處)設有水力電廠，為昆明重要電源之一，惜我未曾得往參觀暸解。湖中波平浪靜，山光水色，倍極優美，月明之夜，常有泛舟作竟夕之游者。

記得一年中秋，義父興致極好，在小西門外篆塘，昆湖引水尾渠，僱樓船二隻，邀同親朋好友攜眷於下午上船，渡湖賞月同樂，隨備伙食船一隻，採購時鮮果菜，魚蝦取自湖中，設宴餐敘，打牌吸菸，作漏夜之游。月到中天，女眷們焚香禮月後，跌坐船頭、船欄，分食月餅瓜果，任由船娘欵乃浮渡，水波月影，粼粼清光，細語笑談，牌聲清脆，鄰船遠歌，攪動了夜闌沈寂，打破了一片淒清。晨曦隱現，盡興賦歸返城。

提起昆湖鯽鯉鮮蝦，豐腴肥美。在舅家吃飯時，外祖母疼外孫，必為夾菜添湯，一次特別挑選了一塊紅燒鯽魚給我，我一不留意被魚刺卡在喉嚨口上，嚇得大哭，急送醫院為我取出，竟使我至今見魚怯食。幼時所遭遇之歡樂痛苦，常會永烙心版。

西山面湖而峙，遠眺峰巒起伏十數里，儼如一睡美人仰臥湖波，遍山松柏翠竹，風物景色，古廟道觀為春城之最，對我更是魂牽夢縈。近年三次返鄉，一再與親友重遊，滄海桑田，人事已非，細數悲歡夢懨，感觸萬千。幸雖逢世亂，大致尚能維持往日風貌。惜沿山麓湖岸，曾有填湖造田之舉，但其奈自然生態何？未經審慎評估，隨意改變，就會未見利而見其害。今年大陸中部數省的水患、旱象，與自然生態的維護，預作疏導，當不無關係，不可不慎。

昔年遊西山，可選水路，自小西門篆塘僱舟，經大觀樓出草海至高境漁村，或擇重點，在華亭寺或龍門山麓棄舟，順松竹林中磴道上山。先綜攬湖光山色，半山翠綠叢中，隱現紅牆點點，遙聞鐘磬聲聲，繼而漫步林蔭小徑，沿路登山，隨意小憩，輕風徐來，涼意披襟，不覺間已抵山寺。今日旅遊公路已可自碧雞關通達三清閣蹬道處，雖稱便捷，但乏悠然山間的別有意境和情趣了。

高嶢村曾為明代大儒楊升庵先生謫居，離去後為建升庵祠，以懷去思，南側稍高處有彌勒佛寺，均年久失修，想來早已傾廢了。記得殿中彌勒佛塑像座前懸有一聯，雖為常見之詞，惟我至今仍默念於心，藉以疏解心胸。聯云：

大肚能容，容天榮地，於人何所不容，

開口便笑，笑古笑今，世事付之一笑。

自高嶢循半山緩坡南往，濃蔭夾道，峰迴路轉，海天時隱時現，漸入佳山佳境，傲岸獨行，結伴周遊，各有感受。約數里到達華亭寺，迎面鐘樓高聳，樓門紅牆崁聯云：

繞寺千疊，松蒼翠竹，

出門一笑，海闊天空。

上聯寫景，下聯寫意，十分貼切豁達，樓後闢有蓮池、花圃、廣場、池欄、花徑等設施，小坐撣塵舒身。

佛寺山門簷下，匾額二方，上為“海不揚波”，下為“天王寶殿”，左右各塑“怒目天王”佛像一尊，略向前撲，造形威猛。進入山門，中供彌勒佛，轉入後座為“降魔韋陀”立身金像。天井中花木扶疏，兩旁各植茶花古樹一株，高出簷際，春初花朵競開，複瓣碩大，一數嫣紅，茂密似錦，難見枝葉，近年我二次往遊，惜均未能得見，不知別來無恙否？

早年廟貌已瀕臨損朽，民初年間，虛雲大師雲遊到此，宏願募款重修，煥然一新。大雄寶殿前座三世佛，後座觀音大士，側牆塑五百羅漢，莊嚴肅穆。

我在青少年時，遇有心情浮燥，無端煩惱，嘗往寺中大殿菩團跌坐，藉其肅穆景象，幈除一切雜念，或在寺外竹林深處，默然沈思，聆聽鐘樓聲聲撞鐘，竟能渾然忘我，寧靜而歸。有時潛上鐘樓，靜坐擊鐘老和尚傍，多次後才得與交談，老和尚語多玄機，我尚未能全然憬悟。至今常偶在夢中，隱隱約約，我又在竹林深處奔跑跳躍，拜謁老和尚，想我許多際遇魔難，或是獼猴轉世歷劫，在數難逃了，現已遲暮之年，仍時有出世之思，豈是偶然。

華亭寺廟產頗豐，供養四方僧侶，維修廟宇。舉辦佛事有餘。昔年我在路校實習，測量西山公路時，同學們總是少年心性，藉砍除障礙竹樹為名，竟以出土新筍為球，一踢一筍，不亦樂乎，巡山僧人徒呼“阿彌佗佛”、“善哉”、“善哉”，而無可奈何。當晚寺中知客僧與我們領隊交涉，請同學們不要暴殄天物，願每日由寺中送鮮筍給同學們加菜，我們也覺得太過份了，必須罷手，今日思及仍感十分抱歉。聽説歷亂之時，此寺因廟產過多，曾遭清算，住持遇難。後來又逢除四舊，幸得鄉民維護，才能保存今日廟貌，令人頹然感嘆。

太華寺位於華亭寺、三清閣間。廟貌古樸，兩寺規模相當，但以迴廊園庭佈置及觀海樓台取勝，天氣晴和之時，東向遙瞰，昆明城廓，金馬山隱約在望，清風明月，園中、樓台靜生，暮鼓晨鐘，清罄梵唱，拋卻塵夢，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我曾兩度住宿樓中，一為測量實習借住。一為我義父李靜山老先生在寺中誦經禮佛紀念母難，我隨母親前往祝福拜壽，我們小孩兒只知跟著叩拜，吃喝玩耍，徹夜不肯入睡，大人們菸酒清談或湊牌局。那時社會安寧，在逢年過節，亦都能更換新衣，豐餐宴飲，拜訪親友，廟會趕集，迴縈往事，已是不堪回首話當年了。

三清閣上龍門勝境，在綠樹叢中，沿著山勢蹬道，依山臨崕，層層道觀佛堂，天王殿、普陀崕、凌霄寶閣、孝牛泉、雲華洞、龍門至達天閣，處處飛閣流丹、石坊匾楹，寫景、寫意、用筆著墨、情趣各異，啟我感懷深思。記得幾處聯楹、錄之以佐其興。

普陀南海坊前聯云：

摘片金蓮，南海渡來宏利濟，

鑿開石寶，西山跌坐放眾生。

三清境石坊聯云：

置身須向極高處，

舉首還多人上人。

將及龍門，石崕壁立，垂海千尺。湖海舟中搖見崕石嶙峋，聳峙凌雲，凴欄俯視，碧波如鏡，風帆點點。依崕穿石為棧，巍危險巇，闢石為洞，乘風爽意。達天閣石寶尤為巨構，內壁雕鑿仙境人物，栩栩如生，魁星獨佔鰲頭，突立點斗，堪稱鬼斧神工，相傳昔在最後工成時，魁星執筆突然折斷，雕刻藝師執著於藝術完美境界，憤自岩口跳下絕壁身殉，今人惋嘆千古。

今人在龍門後天臺，再鑿石穿山逕達峰頂，可往觀小石林後循他途下山。前歲往遊時，曾鼓勇入洞，往上攀登，及至將半，終恐體力難以後繼而折返。似有虎頭蛇尾之譏。陪我同遊之姑侄女婿夫婦，他們稱我姑丈，途中閒聊，隨話答話，我匆有感，信口唸道：姑丈、姑丈，不用拐杖。這位賢侄女婿詞章風采，續對云：已登龍門，還要向上。雖是彼此打油，倒也是即興之作，錄之用為紀遊小品。

昆明舊時城垣，北門地勢較高，城牆沿山坡修築，牆外草坡地上，凸出許多崚石，形色極似羊群倘佯睡臥其間，觸景命名，俗稱“一窩羊”，是為螺翠峰後山，悽迷荒涼，常被用為處決人犯，亂葬之地，下坡就是北校場軍營，我都不太敢去，寧願繞道避走。北郊有海源寺，蓮花池、菱角塘等，並無特色之處，較少人往遊，抗日戰爭期中，西南聯大校舍就在這西北城外，現為雲南師範大學及昆明工學院校址，已是文教之區。

蓮花池傍蓮花庵，為沖冠紅顏陳圓圓晚年與平西王疏離後清修所建，吳王對她雖是情之所鍾，不惜引清兵入關，揮師奪愛，竟叛明堂，追蹤永歷至緬甸而弒之，但明末數代皇朝，帝王幼稚昏庸，受一般奸佞小人播弄，不辨忠奸，置民生疾苦於不顧，導致草莽張獻忠、李自成之亂，仍為主因。圓圓一歌姬，生當離亂之年，弱女無力自主，後來對吳王嘗加規勸，意趣不合，乃青燈古佛，懺悔前愆，以求心安，能得善終，葬於池旁。前曾見雕像石碑，未知今尚在否。

菱角塘為一河岔水塘，佔地尚廣，塘中盛植菱角。我在初中時，暮春盛夏，邀約同學於晨間帶小桶一只，去那裡游泳，小河上有一小石橋，就是我們的跳水台，中午略有餓意，在蠶豆熟時，就往田中摘取荳莢剝出豆粒，撿拾柴草，在田埂上架ㄧ石灶煮食，沒有油鹽調料，自散清香，或游往塘中，撈取菱角剝食，鮮嫩脆甜。那時鄉人純厚，很有人情味，只告誡我們不可攜回或任意糟蹋了，一笑而去。

城東北角一帶，金殿、筑遠寺、黑龍潭，都是我清少年時與親友同學遊踪之地。

金殿在鳴鳳山上，宮廷蒭形建築，又名太和宮，因此曾傳言或與清初平西王隱具稱帶野心有關，其實平西王府在城內五華山上，憑此地格局，絕非稱王、稱帝的規模，應在清初前已為供奉文昌帝君所建。由於主殿之樑、柱、櫞瓦、飛角、脊獸、牆壁門窗、佛像、匾楹，都是銅鑄，雕鑿精緻，故稱金殿。四週宮牆圍繞，牆外遍山松柏喬木，挺拔高聳，滿地松針。昔時先至山麓石坊，沿磴道上山，歷一、二、三天門至太和宮前，此處地勢已高，可遠眺平野阡陌，流水河渠。進櫺星門，兩傍廂房，鐘鼓樓對列，三進而達主殿。近年已築有公路至三天門，雖然節省遊客時間精力，卻是缺乏登山情趣。

山間每當盛夏雨後，松根針葉下，茁長青頭箘甚多，我們常去遊山，採拾攜歸。青頭箘傘型，表皮呈青綠色，內層扇格象牙白，梗短肥具彈性者最佳，無毒性，於洗淨後切片，加入豬肉絲，蒜頭片炒燴，鮮腴可口，如發現蒜片呈黑色或異色，就不可食用。有時還可找到一種草靈芝，聽說可解箘毒，我就找到珍藏過ㄧ小枝，留作賞玩。雲南山間多產各種箘類，大多可作菜餚，別具風味，但需由內行人辨識，尤其是牛肝箘，不慎碰到有毒性或經毒蛇、毒物爬過或啃嚼者，那就要禍從口入了。

筇竹寺位於玉案山，南詔國時已有相關故事的傳説，究為何時初建將待求證，天王殿前三株三、四人始可圍抱的古樹，足為其年代久遠，明朝初年整建後，更具規模。及至清末，四川塑雕型大師黎廣修率徒在羅漢堂雕塑五百羅漢，完成後，以所塑羅漢，型態各異，舉手投足，喜怒哀樂，模擬人生百態，自具妙像，鬼斧神工，馳譽於世，為中外人士所推許讚嘆，細數羅漢，總士難得其確數。我近年返鄉時往遊兩次，陪同往遊姑侄女婿告我，進入羅漢堂時，依著跨入門坎腳步的先後左右及現有年齡，順數羅漢，看是數到哪位羅漢，以推測性格休咎，我數得“法燈”，同我聯袂往昆探視女兒的表親數得的是“善修行”此次偕文琴同往，她數得“至尊者”，共三尊羅漢，姑侄女婿謬許，都是大師，長者。此寺昔時常來，還不知有此一說，數後聽得此言，倒不禁撫然默思。今人在山左下方坡地，依山形走勢、林木，闢建郊野遊憩區，尚在開發中，假以時日，將集寺廟、古蹟、藝術、風景於一爐，吸引中外人士欣賞我國雕塑藝術造詣。

黑龍潭古道觀，在昆城北郊山麓，紅牆環繞，唐朝時初建，歷代擴充，方有今日層層屋宇。黑龍宮供奉龍王，祈求風調雨順，宮前龍池傳說池底可通海眼。池旁迴廊有珍珠泉，當年泉底突湧水珠，集而為泉，永不乾涸，清澈如鏡，水質純凈，取水泡茶，甘醇芬芳。從前龍池墨鯽無數，可憑欄觀魚，池旁草地樹下，露天茶座兼賣糖果茶食。春秋佳日，三五好友或偕家人，閒坐聊天、下棋，共話家常桑蔴，自有一番優游林下之思。惜今只留泉井一方，珍珠已失，泉水已枯，池中已無魚踪，真勢三十年風水，但不知何年、何月，還能輪流轉否？

觀中主殿天井，植“唐柏”“宋梅”各一株，疏於培養，柏還森森，梅已凋零。別院碑亭，豎立碑碣十數座，其中以凸字碑最為古奇，碑上刻一字形，筆走龍蛇，究是何字或數字拼集，我既不能識亦未考校，觀之筆劃凸現，摸之為凹，我曾攝一影，除字中之點為凹像外，筆劃仍是凸顯，事實上確是凹的，想來或許所刻筆劃槽痕，都是半圖形磨光，受光線陰陽面反射折光作用，而有此虛幻視覺罷？日後再遊時，當詳為觀察求證，但數百年前，即有此巧思之匠，確是彌足珍貴了。

明朝末年文士薛爾望先生隱居於此，明亡時義不降清，憤而以身殉國，闔家大小僕僮，甚至飼養之犬，均躍入塘中溺斃，鄉人敬之，撈起營葬於山麓池邊，至今惜只餘剩荒坵一座，石碑一方，供知者憑弔而已。

黑龍潭後山公墓園地，為我妹及弟婦等，奉 我母及勛弟安葬於此，兩墓彌近，冥中想可侍奉。我三年來連續返鄉，均偕文琴、我妹、妹倩，率甥姪女、婿暨孫輩，攜鮮花素果前往叩拜祭掃，墓前縈迴，憶 我母叨勞一生，茹苦含辛，母代父職，維持生計，撫養教育我兄妹三人，未得一日安寧，晚年更落得病魔糾纏，思我情切，身後淒涼。探我數十年飄流海島，未得盡ㄧ日之甘酯，臨終還一再叮嚀我妹、我弟，必須找尋這不孝不悌之子，聞之酸楚唏噓。而今，西楊樹下風飄飄，阿母長辭人世了。墓前叩首，噙淚哽噎，不能自己。我弟為我拖累，受苦受難，含恨以終，令我愧恨萬千。前塵往事，深恩罪咎，總是造化弄人，滿腔悲憤，都付與命運播弄，徒呼奈何。歸時曾吟一聯：

昆郊掃墓黑龍潭

歸鄉淚灑滇池畔

旋姑侄女婿得聞，取聯首句，成詞二聯，深得我心，錄誌我思。詞云：

昆郊掃墓黑龍潭，淚灑滇池畔，

山風淒淒問我誰？遊子歸還。

生離少年海天，白頭夢難圓，

青山滿目春暉暖，祭拜已無言。

曇華寺在門城外，金馬山下，金汁河邊，依山面水，屋宇不大，相傳或為紀念清時滇人都御史錢南園先生所建，現尚有塑像銘文可查，平時拜謁香客，郊遊人士並不多去，倒也有寂靜清悠之趣。我舅家祖瑩及我祖母墳瑩，都在金馬山上，春秋二季，三位舅舅就帶著我們同去掃墓，下山就在寺備餐休憩。我和店中同住伙友就在寺外附近荳麥田中，放他們自製的大風箏，奔跑嘻笑，很有樂趣，如今山已被開發為工業區，昔時墓瑩都已沓然。

金汁河對灌溉田畝之利勝甚大，故以金汁河稱之。我們在夏日常去河邊遊泳，有一次大概是上游陣雨，忽然水流湍激，我在河中碰到一小漩渦，竟被捲入，無法自拔，同游朋友祇見我頭髮，幾次冒出水面又復沈入，他熟知水性，一看不妙，趕去救援，在我頭髮向上漂起時，一把抓著，逆水將我拖出漩渦，拉至岸上，我已精疲力竭，雖喝了幾口水，但無大礙，喘息一陣也就好了，可是如果未被他發覺，那就要順水去餵魚蝦了。

今年我第三次返鄉，曾與文琴和外甥女婿往遊，原來屋宇想已陳朽，除四舊時又遭破壞，但今日已整修復原，還擴大範圍，廣置花木亭台，疊石成山，水池屋宇，已見林園之勝。金汁河已失去往日功能，被弄成一條小乾溝了。

昆郊較著古跡和我舊踪瑣事，大致都已憶敘，而名山勝水，仍以湖濱為最。大觀樓一水之隔，還有庾，魯二莊，庾莊原為民初昆明市長庾恩揚之別墅，魯莊當年尚未見及，不知其詳，或與抗日名將魯道源有關罷？本是私人莊園，格局不大，而亭台水榭，花木扶蘇，佈置小巧玲瓏，有如漂浮海島，另有情趣，只是已見荒蕪，若能善加修葺，必有可觀。

近期倡填海造田，未見大效，而在築成之海埂末端造園並闢海水泳場，濱湖面山，景觀極佳，現有小輪渡往來西山龍門山麓，大觀樓間。我想如是由景觀、造園專家周延規劃設計，籌款分期陸續拓建，假以時日，當可成為遊樂休閒佳境。至於已填成不宜耕種稻穀之地，或可配合自然風土資源，作整體妥適的規劃，發展文教、娛樂、療養事業，雖未成良田，仍可地盡其利，豈不美哉。近年返昆，見已建有民俗村，成為表現我滇較著民族文化觀光遊樂地。

敘過郊野，且憶城廂。昆明原來城墎甚小，如以當年城牆為界。大約就是環城北路、青年路、南屏街，東風西路所環繞的地方了，連同城外坿墎接道，也不過是西至篆塘、南到金碧路、拓東路，東門最多在穿心古樓、交三橋一帶而已，約有現在市區四分之一左右罷。

螺翠峰、五華山峙於城北，地勢南低北高，翠湖集水於兩山之麓，構成山水之美。昆城歷史源流久遠，各期各代遺留名勝古跡，遍佈城廂。現存者以螺峰山、圓通寺、翠湖公園最著於世，雙塔寺，東、西寺塔、古棟公園、穿心古樓、觀音廟，今尚有跡，而三牌坊、金馬碧雞坊、關帝廟、文廟、玉皇閣、東、西獄廟，以及明、清時各衙門舊址都已廢祀無踪，祇得憑我記憶，略述當年情景，以慰我暮年鄉思。

螺翠山與圓通寺，都是我舊時常遊之地，峰上奇石、松林、亭台，彷彿當年。山邊明季城牆殘壘和地藏庵(或為文珠院已難確究)，唐墓舊址仍在，址是庵中一尊肉身和尚遺蛻及佛像已未見及，唐墓曾遭破壞，近正修復中，增設動物園，闢有水池飼養天鵝，山脊遊覽主道兩側種植櫻花樹，如在暮春盛開時灼紅滿枝，煞是豔麗。山下“潮音洞”已封閉，圓通寺內尚維原貌，近年大殿後新建具緬甸風格佛殿一棟，內供緬甸贈送白玉佛像。此寺為唐代所建普陀羅寺，進入山門，倒坡而下，過“圓通勝境”坊達龍池，池中建雙層八角亭殿，西端以三孔拱橋聯接，或繞迴廊到“圓通寶殿”，殿中三世佛和側壁二十四諸天神佛，為元代重修金身彩塑。佛座前龍柱盤繞著青、黃二龍奪珠。我幼時曾聽到二種傳說，一為古時有一孽龍，發威肆虐，滇池翻浪，湖水暴漲，平地幾成澤國，淹沒田畝人畜，為一高僧降伏潛入地底，建亭以鎮之。二為數百年前，昆明一帶，久旱不雨，田禾乾枯，一夜驟雨傾盆，湖海翻騰，翌晨雨過天青，旱像蘇解，寺僧忽見大殿中水幘斑斑，青黃二龍，身沾海藻，想係二龍興雨，拯救黎民，愈為民間敬仰，香火更盛。傳言不見經傳，名刹古廟，每多附會，聊作村言，以博ㄧ粲。

翠湖公園在下(又名逼死坡寄諷平西王逼死永曆帝，今稱何名未曾詢及)，佔地頗廣，四周道路圍繞，均以環湖為名，前雲南講武學堂(陸軍小學)都在其旁。

湖中略有西湖佈置，築堤、造橋、填島，連通幾個池塘，堤案植柳，島上蒔花、建亭。春暖花樹齊蘇，荷梗茁生。夏日荷葉田田，菡莧盛放，綠葉襯托紅、白蓮花，如畫似錦，垂柳飄拂水面，洒出粼粼坡影。秋涼，花漸落，葉漸枯，蓮蓬枝頭隱現，堤邊路旁，輕舟載來鮮藕蓮實，剖洗剝食，脆甜清口，齒頰留芬。月白清風之夜，雙雙情侶，三五好友，漫步其間，輕聲細語，滌怯千絲煩惱。冬時，黃夜飄零，鴉鵲覓枝，陣陣寒風，遊人已稀，一片淒清。四季晨夕，各盡其妙。觀音廟香煙鼎盛，善男信女，還顧燒香，攜同子女，魚池撒餌，鯽鯉爭食，遊湖遺興，心安意寧。今寺廟已頹，建為觀魚樓，增添迴廊、曲橋、水榭、亭閣，倘佯徘徊，小坐清談，別具風貌。

雙塔寺在永寧宮坡東陂，當年已改作省立農專及我就讀之求實中學校址，雙塔對峙山上，綠水河迴流山下，卻乏疏導，河中綠藻飄浮，污積成洲，經人疏整河道，順勢在洲上建築精舍，栽竹種花，小橋跨河，倒也粗具園庭之趣，藉此開設“存真照相館”，開昆城戶外實景攝影之先聲。為廣宣傳，招徠顧客，曾出一聯句上聯，徵求囑對下聯，當時多應徵者，不乏佳作，我幼時亦喜弄墨舞文，但功力不足，未敢班門弄斧。今日憶及其上聯，還可勉對其下聯自娛。聯云：

綠水河，河水綠，綠映雙塔存真像，

翠柳堤，堤柳翠，翠影長堤碧波漾。

昔年我母曾奉外祖母和我同弟妹，在此攝得一照，今年返鄉還得見原照，彌足珍貴，已囑我妹複製一幀寄我留存紀念，今已寄來，觀照思親，可嘆已是人事全非空留惆悵。

昆郊東、西兩端，為金馬、碧雞兩山對峙，中秋之夕，月升東山，日落西關(碧雞關)之際，金虹清光，相對輝映於金碧路兩端所建金馬、碧雞坊上，顯現“金碧交輝”奇景。月升日落，雖亙古不易，但其他各月之望日，日月運行角度偏移，已非正照輝映。想來建坊之初，必須探究天文、地理，再憑藉羅盤指針，定位擇地，不是一件易事。現在兩坊都已拆除，實覺可惜，近聞即將研究復建，願早觀厥成，未知尚能有日夕之輝映否？

拓東路東端，曾建有狀元樓一座，形如古城樓，為滇人袁嘉穀先生，在清末最後一次殿試，得中經濟特科狀元，亦為我滇中士子，數百年來唯一狀元，建樓以誌之。旁有茶坊酒肆，遠行人大都在此祖餞，或稱之為五星長亭罷。昔日我父往四川經商時，并無公路與汽車，人們旅行須乘滑竿(兩人抬著的簡易轎子)或騎馬，貨物全用騾馬組隊馱運，大宗貴重商貨，還須請求軍隊護送。那一次我父的至親好友，在此話別，豈知這一拜別，竟成永訣，如今只落得默觀遺照而三嘆了。

金汁河邊的古幢公園，內存大理國時代的古經幢，所刻佛神威猛、雕工精美細緻，應是一級的古文物了。這裡樹木、草坪，綠意盎然，空氣清新。我在中學時，暑期、假日晨間，常與三、五同學前去，在河沿小亭看書、交談，或做運動，舒暢身心，初時都很有興，按時集合，後來暑假一過，各忙功課，也就星散了。

這些都是春城較著的名勝古跡，或是我常去的地方，還有許多古廟、城樓，今已拆棄，傾頹無踪，或只剩一鱗半爪，對我或多或少都有值得回憶和眷戀的情懷。這古老的城市，在我幼小和青少年的時候，居民淳厚樸實，講求孝悌誠信。物質享受雖沒有今日大城市的豪奢，卻能安於現實，各盡本份，遵守著禮義的精神，和諧的生活在安祥寧靜之中。當然社會上，家庭間，難免有些認知上的差距，或是意見感受的不同、不合，但市都以守禮、守分自制，兩代、三代之間，雖有著現代所謂的代溝，大都能相互體諒、寬恕，尋求和睦共處，不各走極端，散發著一片溫馨濃郁的人際關係和人情味。

昔時農業社會，工商農牧，并無星期、例假、休假之說，多藉夏曆年節，慰勞員工，尤其是春節(過年)，商號店舖，自臘月二十三夜送灶後，結算年度營業情形，大都能讓員工領得年節額外酬勞或紅利，定期休業，各自回家與家人渡歲團聚。除夕將近必備年夜飯，賓東暢飲歡敘，員工明春升遷辭就，亦藉此許諾或默契了，並不太傷彼此感情。休業日子多少，由各自定規，規模較大商號，有在元宵節後方才正式營業的，一般店舖初五日後就陸續開市了。

新春初六日起，舞龍舞獅，鑼鼓花炮，花燈和雜耍、貨攤上市，有一年我還和同學戱在市集上擺過應景小攤，賺點蠅頭錢哩，不料被我三舅父看到訓了一頓。此際四郊古跡寺廟，各按往例排定日子，開放禮佛拜懺，各色應時小販攤、小吃飲食館亦來趕集，很市熱鬧。商肆店鋪每有暫時休業一、二日，邀同員工、家人，前往遊賞廟會，臻進賓東情誼，那時就是這樣有著人性化的一面，絕不似今日工商社會，只見功利的機械化了。再說農家，大都勤懇耕種，安於田園，欣逢年節，農事已閒，亦是添換新衣，宰殺自養豬羊雞鴨，池中撈魚，採收自種蔬菓，豐餐宴飲，趕集遊勝，拜訪親友，廟會禮佛。年景渡過，大地復蘇，又是下田春耕，桑蔴紡織，以求一年之福。那時社會安寧，人們生活舒適、一派太平景象，樂也如何？

昆明境內，無崇山峻嶺，卻有著湖山古跡之勝，氣候溫和，少酷暑嚴寒，四季如春，地勢起伏有緻，樹茂花繁，富有天然景觀資源，如能整體統籌規劃，充實現代化生活條件。杜絕避免各類污染，增添樂育設施，逐步建成觀光都市，導引國內外人士，來此渡假、休閒、旅遊，或銀髮老人遷來安居療養，將可躋於聞名於世的旅遊重鎮之一。

說到昆明風物，有些風味小吃、菜餚，宜併予一記。滇省西南邊區，氣候炎熱，雨水充沛，植物易餘生長，原始森林，菁深草密，多未經砍伐開墾，陽光不易普遍穿透，潮濕陰鬱，樹葉什草、繁花野果，飄落菁澗草叢，日久腐爛，晨間霧起或雨後，蒸發穢氣，裊裊上升，往陽光照射，有如彩虹，風吹擴散，人畜吸入，易羅瘴疾，人多晏起以避之，有說鴉片有辟瘴之效，藉詞吸食成癮，難以早起，影響日常生活起居飲食。昔時每日正餐為上午十時、下午五～六十，早起者須先吃早點，下午三～四點叫餉午，子夜進宵夜，一日正副餐飲竟達五次，因而四季應時名點甚多，爰舉其精心調製之較著者簡約述之。

過橋米線：源自滇南固舊、蒙自一帶，昆垣多在上午或夜間應市。此味以高溫鮮湯為主，需用豬腿骨和雞鴨、火腿炆火熬燉數小時，俟表層能起浮油皮為度(熱湯材料味已提出，已無大用)，不可色泛深黃或有耗油味，裝碗上桌保持適當溫度，才能燙熟吃時加入的魚、豬里肌、豬腰、豬肝、雞脯肉等小盤生薄片，吊出原味，生片變色即熟，加入已燙熟的腐皮、綠荳芽、韮菜和芫荽等佐料，再將煮過的米線挑入湯碗中，故名“過橋”，不應再加醬油、辣椒，破壞原味，食之醇厚鮮美、齒頰留香，餘味無窮，當湯碗來時，湯油由浮油蓋住，不顯其燙，冒然一喝，必然燙傷唇舌，不可不慎。台北雲南館子做此名點，熬湯用料、火腿不足，略有其表而已。近年返鄉，曾往各處名店試吃大失所望，浮油雖足，卻是一片臘黃，無清爽之感，尤其加入海鮮、榨菜，破壞原味，更不足取。後來由外甥婿輩自做，較市售為佳，往昔以正義路三牌坊下仁和園和舊撫台衙門旁菜市場的兩家所做最為道地。

腸旺脆有米線：源於黔省，主要材料為豆腐乾、豬血、豬小腸、豬肥肉、紅辣椒，均切成丁狀，撒入花椒粒、食鹽，用油爆香脆後，加入醬油、胡椒粉等調味料，做成澆頭，米線用滾水汆過裝碗，澆上高湯澆頭上桌，吃時可再加辣油，此味大多在午前售罄，以前述市場內一家做的最爲入味。

汆肉、燜雞米線，現在叫“小鍋米線”，是用小炭爐和小銅鍋盛高湯，先放米線，湯滾後將調拌醬油的剁細豬肉末，切細的醃菜(或雪裡紅)、筍絲、蔥花、花椒數粒放入，用杓打碎攪勻，加上豌豆苗(或菠菜)，撒上少許胡椒粉起鍋，做時要手急眼快，火侯不宜太久，豬肉煮老了就沒鮮味了，嗜辣者可加辣油，一鍋一碗，現煮現吃。燜雞米線，用嫩雞洗淨剁成小塊，紅燒加入蒜瓣、花椒粒數顆，紅辣椒ㄧ、二支，炒香後加水炆火燜煮，湯汁稍濃，小火保溫。仍以小銅鍋盛高湯放入米線，湯滾後加入一杓爛煮雞塊雞汁和菠菜起鍋。剩熱即食。兩品都是味巖而鮮(以前做菜不作興放味精)，昔時以玉溪門和城隍廟側菜市場旁幾家小館所做最佳。

燉牛肉：昆明燉牛肉，都是清真館子，分別專做紅燒或清燉，並不同店，自早到晚，門庭若市。紅燒不用豆瓣醬或番茄吊味而鮮美，以大東門城門口一家最為著名，清燉牛肉以小西門外一家為最，各擅勝場。清燉者可切冷片，腱子、腰肋、純瘦名為沙片，帶肥名為酥片，肚、腰、新、舌、頭等，各部份均可分別點要，沾醬油、芝麻醬吃，酥軟香腴，兼售蔥爆牛肉，爆炒腰肚等妙品，小酌後要碗原湯，撒上蔥花、芫荽，泡鍋魁(饃)，齒頰留芳。據說都是幾十年，上百年的老鍋燉的，都可買回家吃。後來有一家小館做的紅煨牛肉，加入火腿，亦另有滋味，但不是清真教門館了。

粉蒸肉：這是專做蒸品，豬、雞、牛、羊肉均可上籠，調味火候適中，豬、羊以五花肉及帶肉肋條骨為主，碗蒸或荷葉包、散蒸都有，只在下午上市，可以外帶。這以三牌坊附近和武成街二家最有名氣。

清燉爛白肉：亦是專味獨坐，以五花豬肉、腿肉，炆火慢燉，燉時撇去浮油，雖肥不膩，吃時隨意挑選，現切裝盤上桌，佐以泡菜小品用飯，盛碗原湯，色乳白撒上蔥花，鮮美爽口。舖內衫木桌子，坐凳，天然色質，無點滴油漬污染，乾淨舒適。

燒鴨：以宜良袧街燒鴨最為有名，南盤江旁養鴨，肉質較嫩，掛爐燒烤，色香味俱佳，與北京烤鴨、廣東燒烤，雖近似，但各有風味。

熱炒小吃和金錢火腿：府甬道街有很多熱炒小品和豆花素飯館，每家都有一、二拿手名菜。雲腿遠近馳名，裝盤以金錢火腿為最，用小腿部一段，洗凈略煮，取出將其中骨頭剔除，麻繩紮緊再煮透，撈起涼後切成薄片，每片圓似錢幣形故名，香純非常。

玉溪街夜市小吃：各種燒滷菜式很多，尤以滷豬蹄、牛肉、肝、肚及豬頭各部份滷品稱最，宵夜小飲於路邊攤上，別有一番情趣。在正義路三牌坊附近，有專售鹽水白切雞小攤兩、三家，可隨意挑選雞身、頭、脖、膀(又名大轉彎)、腿、腳，以及內臟之肫、肝、腎等，分別剖、剁、斬、切售賣，淋上滷水，用荷葉包紮，帶回家佐酒宵夜，肥腴鮮嫩，微醺時配上小盅炸醬麵，更是解饞，今日思之，不禁饞涎欲滴也。

東月樓名菜：抗日戰爭其中，各省人士相繼來昆，長春路上開設東月樓，可大宴小酌，推出滇省佳餚，鍋貼烏魚、雞油豌豆、鮮炒雞棕、火腿乳餅、牛肉乾巴、炸乳扇、金錢腿、汽鍋雞、青頭箘、乾巴箘、燴鮮豆米等，並以清淡鮮腴見稱，極富時譽。

乳扇：羊奶加熱，加入特殊摻料，搓揉撕拉，緊繃於竹胎晾乾，起皮後，層層揭起，捲折略似扇，晾乾後可保存多時，切絲淋醬油少許涼拌，一股奶香味，口感極佳，油炸香脆，下酒聖品。台北有從香港空運來者，但輾轉運送，時日過久，已失其味。

乳餅：略似歐洲丹麥乳酪、美國起士，牛奶擠壓提製，可蒸、可煮、可煎，食之不膩，別有風味。

甜點：破酥包子，餡有三種，鮮豬肉、豆沙、火腿白糖，做法與一般包子稍有不同，在於揉麵、擀麵，大概是揉發麵時分層抹上熟豬油，約與做燒餅或千層糕相似，揉好後包餡上籠，蒸透後外皮分層透油，香軟酥鬆，較一般包子好吃。另一甜品釀蘋果，挑選大型蘋果，將頂端切下約三分之一，用銀匙將中間核心挖出，填充豆沙，放上切下部份作蓋，隔水蒸透，乘熱上桌，甜美不膩。

水果：滇省大部份位於亞熱帶邊緣，各種果樹成長茂盛，稍加照顧，結實累累。昆垣名產寶珠梨，青碧圓潤，故稱“寶珠”以讚之，實大汁多，甜度稍差，肉質細膩，極為爽口，與大理所產雪梨，各見其長，雪梨肉質更細，甜份較高口感不同，寶珠梨用冰糖蒸熟常吃有潤肺止咳之效。蟠桃成熟，皮色頂端泛紅，下端泛牙黃色，外型極美，削皮食之、肉質細緻。清香柔滑，十分可口。餘無特殊者不贅。

我國幅員廣闊，各地風味食品，不計其數，烹調或有不同而各盡其妙，難以一、一品嘗。滇省山珍中，我在滇緬路工作時，曾嚐過紅燒虎、熊、獐、鹿、山羊、野豬，有一種叫“玉面麟”的，紅燒尤為香腴肥美，熊掌曾作過一次，惜不知烹調，竟有異味，而未得一塊朵頤。這些都是勉憑記憶寫來，日後當求教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