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緬公路 (二)
(四)通車搶修
27年秋,滇緬路工,經八閱月之日夜鑽趕,全線大體已可通車,功果喬於六月初旬亦可大體完成。為急於搶運存於印緬軍火物質,必須於八月底全線通車搶運。交通部張部長嘉敖即將至昆等待視察沿線行車情形,而我段那前述之鴦雞窩、狗掉崕二段石崕,雖戮力以赴,死傷工伕數十人,僅得鑿成將及2公尺凹凸不平之路基,一時仍無法通車。省公路總局楊會辦文清據報,以時限緊迫,急偕段技監、吳文熹先生兼程馳來功果,會同郭增望先生儲主任其潛雲龍縣長會同實地察看,咸認事態嚴重,經漏夜會商,決定在兩岩段前後選擇適當位置,限十五天內趕搭完成各約40公尺長之臨時性木架便橋兩座,跨越毗江,繞到彼岸沿江邊河灘築約五OO公尺便道,越過兩岩段,哲回正線至功果橋,暫維通車。同時增調開山石匠,日夜鑚崖,限依各半月闊通兩岩,築成路面通車,以免將水暴漲,沖毀便橋,又將中斷。
商定後郎照我和熊君,責令負責主辦,如期完成,且告以事關軍運,省府任務和中央補助款的支援的支援,甚至國際聲譽。我等自知十五天內如何完成如此艱困工程,竟楞在當場:如論責任,上有分段長,非我等階位所應負責,請予免職處分算了,一時形成僵局。
吳文熙先生乃即時轉圜,邀同郭增望先生和我二人,至另室研究,囑勉為其難,彼二人當全力相助,請郭即設計打樁龍門架圖樣交木工趕造,吳先陪楊會辦至會通橋商定那裏的問題後,即趕返協助。為期達成任務,可提出任何支助要求及授權。事已如此,亦只好盡人事已聽天命了,如在工作其中,一場大雨,江水爆漲,勢將全力盡棄。無奈之中,乃提出自次晨起兩天內,由雲龍縣府調集精壯民伕三百人、木工六十人、潛水伕十人、鐵匠十人、鑄鐵五百斤,蒐集附近工務段現存鐵釘、螞蝗釘等,儘量趕運至工地,現金滇幣五萬元,不受會計支付手續限制;雲龍縣長或指派代表率領衛兵十餘人駐在工地管民伕,接受分配任務;每日依規定完成工作量者,得發給工伕獎金或加發豬、牛肉以為鼓勵等要求,簽報楊會辦當時批准照辦。
次晨楊會辦一行起程赴保山,我和熊君、郭先生三人即往勘察建橋位置及便道線路,指派工伕搭建竹棚工房,供我等及工伕食宿、休息之用,砍伐松枝製作火把,以備徹夜施工照明。所有工伕均分成三班,日夜輪替工作,以免過分勞累,導致怠工或情緒不穩等現象。
一切安排就緒,我即親自率領已到木工上山,尋找砍伐合用木材,好在山中多有一公尺根徑之樹,砍伐後依山勢開闢溜槽數條,將砍倒大樹削枝斷稍後,順溜槽滑送江邊,量材使用。三日後伐得樹木,已約略夠用,所需工伕、鐵件均已陸續到齊。經會同商討,以上游一橋,適在河灣處,水流較急,河床大卵石甚多,橋台、橋墩支柱木樁,劫難打入;下游橋址,河道較直,水流亦緩,且係砂石河床,台、墩支柱較易打入。適吳久熹先生已自保山趕回,再作會勘研究,以兩橋水深均在一.公尺至二.五公尺之間,上游橋即便樁柱可以打入,時間頗難把握,決採預設三角架放置預構排架,漸進搶搭橋架方式施工;下游橋仍採龍門樁架配石錘打設台、墩支柱。設定每一樁孔約六公尺,上游橋大孔共長三十六公尺,下游橋七孔共長四十二公尺,橋面寛四公尺,限載重二‧五公噸車單面一車通行,依此構想,繪成施工草圖,即日分就砍下樹木大小,配製構造所需各項用料,趕製龍門樁架石錘等。
我和熊君居於竹棚,日夜輪班指導工伕工作,每日僅得睡眠三、四小時,或竟徹夜不眠不休;尤以放置上游橋墩架時,最為緊張刺激,還其工法,以供今日識者一?
使用五公尺長木帽梁,底梁各一根,支柱五根,組成四公高之排架十架(內三為備用):同時製造三公尺高,三角木架六組。先將東岸橋台排架豎立,用粗竹繩向後拉纏錨樁之上,柱間以卵石或塊石堆砌,以防傾倒,將七公尺長,徑六十公分,粗木梁二根,分置排架二邊,向前伸出三分之一備用。由潛水伕將三角木架兩架,移向水中約四公尺處安放,用槽木搭壓穩定,自橋台處伸出直木二根,搭成斜坡棧橋,就緒後,將第一橋墩排架,底梁向前循坡下滑至河水三角架處,底、帽梁各繫繩索五根,兩岸用工伕十人,每二人拉住繩索一根,東岸拉住繫於底梁繩索,兩岸拉住繫於帽梁繩索。由潛水伕將排架緩緩向前滑移,待底梁至竹竿標示位置;我在江邊高處,吹笛為號,潛水工用力將底梁向水中撳入,兩端繩索同時用力拉扯,排架漸漸立直,此時二根大梁亦循斜坡漸向前移,前端用繩索懸吊伸出,待排架就位直立時,我一聲笛音,懸吊大梁即應聲下壓住排架;當此時刻,各組工伕動作必須充分配合,如有稍參差,非僅前功盡棄,拉線工伕被牽纏入水,甚而發生傷亡。排架雖已豎立,但河床中大卵石,高低不平,須由潛水伕潛入水底探索;如支撐不平,還得搬運石塊填充維護,或移動排架,即使稍斜,但梁木既長且粗,尚有移動空間。此項工作,經在岸邊河灘,模擬演練數次,參與工伕均已熟習、默契,始在江中實地試放。第一橋孔放置成功,大家充滿信心,漸向江中推進,共須安置排架五架,造至三、四兩排時,水深超過二公尺,為主流之處,流速較急,頗難定位;我們是先約定,放排架時如潛水伕已無力穩定時,即舉手為號,由我吹笛,快速游向上游,兩岸牽線繩索人工,同時棄繩,任由排架隨水而去;重行再放,這兩排都是試放二次,方得豎立。
參加施放排架工伕,不論成敗,每日均各給獎金二元,豬肉半斤;潛水伕一人五元,牛肉一斤,酒二瓶,任江邊小石洞中熬肉飲酒,已禦水寒。有此犒勞,大家齊心努力,始得成功。這時下游橋打樁進度緩慢,尚有二排未打,乃急仿上游橋施作排架。此處水雖較深,但河床較平,水流亦緩,工伕均已駕輕就熟,二日即施放完成。至此已耗去時日十二天,僅餘三天,尚待鋪設木梁上橫木,軌道板、填築橋頭引道等工作。
聞張部長、楊會辦、段技監等一行,已至下關,預定第四日午前通過此處,車便道亦已大體完成;乃調所有工伕,全面漏夜趕做各項未竣工作。我因耽心如此搭建之橋,究竟能否通過車輛,心中十分不安,竟三日未能正式入睡。
張部長一行,計轎車四輛,卡車二輛,自永平至上游橋吋,下車由楊會辦介紹相見,聽取趕工簡報,我報告後,即要求讓卡車前行,待卡車通過,轎車再行過橋,我和熊君各站立車頭燈兩側水板上,緩緩駛上便橋,雖發出咔咔之聲,卻是將鬆動未實之處壓實,並未有任何傾剉凸凹情形,各轎車乃相繼過橋,沿便道至下游橋,同樣一.輛輛通。沿路我竟汗流浹背,萬一趕搭便橋不穩或竟斷拆,我等將隨波而去。全部車輛通過,部長開下車一一握手致意,並說辛苦、辛苦,謝謝你們;才算鬆了一口大氣。
吳、郭兩先生隨車赴保山,我等犒勞任事工伕後,各發給獎金還歸。回功果分段悶睡三日,始得恢復疲勞;復至兩岩段督促日夜加班炸山闢路,一個月後,剛勉可通車;所搭兩座便橋和便道,均為洪水冲毀,亦冥巧合。此為我等可遇不可求之經驗,至今不忘;如在今日既有空壓機,鑽孔機等施工機械,又有黃炸藥之威力,亦有倍力橋可用,當不致有如此狼狽艱辛。
滇緬公路新闢下關至畹町國界段,計五百餘十公里,翻越橫斷山胍,崇山竣嶺,渡瀾滄、怒江天塹,沿線蠻烟瘴癘。徵調民伕工匠二十餘萬,各自裹糧以赴,不計艱險,殉職工伕千餘人,各級工程、協力人員,不辭辛勞;在那既無施工機械器材,又是地脊民貧,窮鄉僻壤的惡劣環境中,全憑毅力奮鬥,犯險克難,充分發揮團結禦侮的民族大義?,搶通後方國際通路,支持抗日的堅毅精神;歷經九個月之胼手胝足,流血流汗,戮力以赴。終於民國二十七年八月卅一日,由交通部長,率領車抵達畹町入緬,全線通車,中外喧騰。創全憑民力搶築公路用時最短之範例,獲得國際之重視與讚佩。
通車後我等承蒙總局奬掖,楊會辦和協導小組,對我二人, 頗多慰勉。後來有此因緣時會,得以轉入交通部公路系統任事而離開省局,已是後話。是時我等過度疲乏,潛伏瘧疾病毒,已無力抗拒,進爾發出。諸段長其潛得知,即掉我等回永平工務段休養,量力繪製竣工圖表、辦理工程結算等輕鬆工作,但瘧疾每三日一發,服用奎寧丸已難剋制,進而演變為十天準時一發之惡性瘧疾,曾延當地專治瘧疾治中醫師診斷,給與紅色藥水一瓶,告以此藥水對感染瘴毒之惡性虐疾,最是有效,但因個人體質不盡相同,偶有影響聽覺失聰之虞。
我聽此言,大為緊張,我若失聰,豈不終身殘疾,難以工作,何以謀生,不如一病不起以免又拖累我母和弟妹一生。乃將藥水棄擲水溝,每日寧服奎寧,默默忍受十天發作一次的冷熱煎熬。
諸段長乃囑我暫不必工作,但可向文牘室調閱工務段全部文稿,檔案閱覽,藉以了解我段築路期中,與各方往來公文和處事經過,並盼我做成筆記呈閱,不設時限,消磨病中時日而已。初時心中很不以為然,難免怨言牢騷,十數然後漸漸發生興趣,而願全心全意閱讀和筆記,完成呈閱時,諸段長默然一笑,徑自收下而未一言。殊經此歷練,對我日後處理公務,簽擬意見,撰敘文稿,行文用字,竟有極大的啟示和進境,至今感念德意不忘。俱見惜時前輩、長者,訓練後學之心意。現代青年似已不耐接受這樣的訓練,其實雖然今日科技發達,工程技術,日新月異,但為人處事應世,人不離其本,誌之,以示不忘,更盼有心人,有所省思。
此時滇越鐵路尚可轉運,滇緬運輸,路線綿長,通車伊始,若干路段和輕載橋樑,亟待改善或加強,運量不多。27年末,博南山區,豪雨數日,沿線路基多處坍塌,江河溪水傾瀉而下, 漾濞吊橋部分引橋和漾,水兩縣界河處, 四十餘公尺跨河之木構橋,深水處三孔墩柱橋面,均被沖毁。省局據報,電令永平工務段,指派我和熊君二人,率領工匠搶修界河木橋,限一月內修復通車。我們不便抗拒,亦不服輸,抱病鼓勇,應命前往,後勤由工務段全力支援。
適吳文熹先生尚需留昆策劃改建瀾滄江重載正式橋工,煩其趕來協助,吳先生知我正與惡性虐疾掙扎,特電仰光急購當時新藥(撲瘧母星)樹平空運志坤,攜來工地教我依醫生指示服用。此橋原係打設雙排樁柱橋墩,沖毀後,恐仍有部分斷樁留存河床,新樁柱將無法打入,決定錯開原墩位,調整二孔間距,新打樁柱建墩。我又帶病上山採料,計算日期、時間,於發虐疾時就先留在工棚附近,下午四時準點發作,急臥床加蓋數床棉被,仍是顫抖不停,半夜冷顫停止,繼以發熱,汗出如漿,至晨熱降汗收,又可起床。早餐後再往橋上督促工伕工作。改服撲瘧母星,依規定每日三次,每次一粒,已服10日,並未見效,準時發作,待第三次將發前二日,我竟偷偷地每次加倍服用,並日服四次。待發瘧時,冷顫及出汗更甚於前,翌晨竟已無力起床。經二日掙扎,心知我服藥過量有關,但又不便明言,已不敢再試,仍照規定用量續服,豈知自此竟然斷根未再復發。
橋工趕修完成,調來大卡車重載試行後,即返回永平。諸段長准我公傷半月,加給一月薪津,囑返昆明醫院檢查。自家母親見我疲態, 十分憂慮,我更不敢明言,逕自到醫院求診,結果證實瘧疾已癒,並已具抗體,只是肝膽有中毒現象,給我清肝解毒藥劑,服後皮膚黃色漸退,竟至痊癒。總算又逃過一劫,絕處逢生,思之猶有餘懼,至今我對服藥用量十分認真,不敢再率意而為了。
我自昆明返回永平,人事重新調整。蕭允中同學調回總局,我和熊君調永平分段。住城外小屯村邊山神廟內。那時全線雖已通車,趕工時所搭木便橋須改建永久性石拱橋,以便日後重載而頻繁之軍運車輛通行,已是正常工作,情緒輕鬆愉快。周孝先同學已返家結婚,接眷同來租住民房三,便常在他家聚飲打牌。蕭同學將離時,曾邀當地回教名廚,辦過一次全羊席,與全段同事聚餐,這廚師帶著助手,用羊的各部分肢體頭角內臟,做成十道菜餚,煎炸煮烹,各有滋味且無腥羶之氣,確是一絕,以後就未再見到這樣的手藝了。日夕黃昏,常與村中少年男女,習唱山歌、村舞,輸解寂寥,也是一樂。
(五) 昌淦橋工
二十八年春滇越鐵路運輸,因法國因受日本威脅,顯現不穩之勢,軍用物資乃改集中仰光,滇緬公路就為後方唯一國際港口通道,改進路工水準,維護軍運暢通,責繁任重,乃由交通部組成滇緬公路運輸管理局,接管全線,用專責成,特派譚伯英先生任局長,安鐘瑞和省局楊會辦文青(省公路總局會辦)兼任副局長,總工程司從缺,由徐以枋先生任副總工程師兼工務課長,先設昆明,繼遷下關。省局工程人員大都調回。我和熊君經徐以枋先生商得楊文清先生同意,調滇緬路局任用,自此為再返省局工作。
滇緬路局共設七個總段,大部工程技術,運輸管理人員,分自交通部所屬各鐵,公路局調任,部分來自各大專學院和上海中華職校,各項技術工作,積極進行路況改善和維修工程。This十分能長趙後效,他們兩位都是復旦大學先後同學,原永平工務段改編為第四總段,總段長由平漢鐵路駐馬店段王長潘先生調任,副總段長一人,分轄13、14、15、三個分段,第十三分段長,由王副總段長兼任, 第十四分段長趙厚孝,他們二位都是復旦大學先後同學。15分段長由熊君暫代,我亦回分段協助。
因應大量軍運重載車輛主通行,功果吊橋必須重建,經吳文熹先生在昆協同交通部橋梁設計處,籌設橋工隊,負責建橋設計及施工任務,其器材採購、儲運、經費等後勤支援有店面錄取統籌辦理。
當時橋樑設計處,人才濟濟,處長錢昌淦先生,副處長唐文悌先生,六日美國,歸國後曾追隨我國橋梁專家茅以昇博士參與錢塘江大橋等鐵公路重要橋梁工程,極負時譽,功果建橋計劃搞定後,成立橋工隊,趙遂章先生任隊長,華元章,吳文熹,胡繼葛,郭增望任主任工程司,陳季涵,魏傳基,李宗義,沈蓮舫諸君,一位醫師和趙隊長夫人等,先後抵達。我和熊君,安排從對使用老君殿大殿和兩側廂房二樓房屋,樓下兩廂房和一側院,仍由十五分段使用。陳,魏二君後來應吳文熹先生之邀,來台共事,至今友誼甚篤。聞胡君於戰後曾在唐山任鋼梁廠廠長。
吳,郭二位知我和熊君,甚願對橋工深入研習,求取經驗,且和當地各單位,均極熟識,對橋工進展,雇用人工當有助益,擬向路局商調橋工隊共事,我等自亦同意,並參與工作,與胡繼葛君共同策劃毗江橋工等,惜華允璋對我等敘薪,有意壓抑。我等年輕氣盛,甚是不悅,已萌退意。適徐以枋先生視察沿線工務,抵功果與橋工隊研商相互權責及配合事宜。承詢我等意願,乃決定仍由熊君代理十五分段長,由我駐段主管橋工器材之儲運調撥供應事宜。調職之事,得以澄清,由我即赴昆接運橋工器材,以應工需。
我返昆後,分洽路局和橋梁處,請領已到器材,接洽運送車輛,並與唐副處長相約同行。文悌先生和藹可親,車輛將啟行時,我曾親自到各卡車上做行前檢視,爬上跳下,不料所穿長褲,已是陳舊竟自撕破,我的行李壓在車中,一時難以取出替換,不知所措,幸唐先生並未在意,在他手提袋內,取出長褲一條,送我穿上,腰圍相差許多,形同小丑,尷尬萬分,確實無奈。唐先生之即時支援,長者風範,令人感念,十年前曾自港來台一遊,未得謁見,好聞已歸道山。
路局與橋梁處,雖同隸交通部,但不相從屬,雙頭馬車,難免互相牽制,約三個月後,改由橋樑設計處全權負責。將朝貢器材移交超供出接管,自應遵辦。待交接時,華君認為若干下腳鋼料,亦應逐塊逐條依實際尺寸一一列冊點交,跡近挑剔,我即電陳路局,奉示下腳廢料應依實秤重量移交,如橋工隊拒絕,全部封存,不予移交,並已據情告知橋樑處。如此一來,橋工無料可用,勢必停頓,形成僵局。經吳文熹先生居中協調,同意照我所列清冊接受。我仍留15分段協辦路工改善和維修工程。經此數度杆隔,難免彼此心存芥蒂。旋橋工隊需在路側邊坡上方砍伐木料,沿用我搭建便橋時所用方法,開闢山溝溜槽,溜放於公路上,損及路面,阻礙車行,引發邊坡坍方,我即加以禁止,復勞吳先生疏通,同意在溜放樹木時,由橋工隊派員管理,暫時停止車輛通行,以一小時為限,損及路面或邊坡坍方,由橋工隊負責修復。同時聲明,日後如有涉及路工之事,須先徵得分段之同意。不久之後,吳,郭二先生亦奉調回部,另有任務了.
滇緬通車後,功果、惠通、漾鼻三橋, 是全線關鍵,為防日本飛機前來轟炸,乃派有高炮部隊,進駐西岸後山之巔,我等亦未盡知悉。一日忽有山間居民來段,告以聞得山間高炮部隊之一部分,已生叛變,偵知橋工隊和分段,存有工款甚鉅, 預定今晚下山搶掠。我得知後即邀縣府派來警衛班長, 承攬分段和橋工隊(亦我推介)石方工程,臨時工伕的馬老先生(我們都稱他馬鍋頭或馬隊長),他中年時任過縣府民防隊長,在當地頗有潛勢。他提出建議,橋工隊、分段人員,應立即撤退東岸,前往大樹屯監工站暫避, 只限人員和現金、細軟,裝上工程車,即行開走。有他設法覓來機關槍一挺,長短槍十隻,加上警衛的約可得15隻左右,守在東岸橋頭臨時掩體, 待叛兵一到西岸橋邊,即予掃射,諒他們無法搶得過來,至於街上店家,都各藏有槍枝,可關門自守,且叛兵之意不在此,諒無大礙。但不論橋工隊和分段,必須有一個能負責的人和他共進退,否則他也不願獨任其事, 只好同時撤退了。我看他似乎有些避嫌之意,熊君已接眷來段,且有一子,自不宜留下,中只有一個測工和伙夫,身強膽壯,勉可派上用場。橋工隊同仁,從未遭遇過這樣的場面,早已膽寒,留之無益, 我和馬鍋頭相處已久,他曾歷軍旅,應可信任,我也有自備左輪一枝,可和他共進退,乃自告奮勇,由我陪他守橋。
會商既定,分頭佈置撤退。我和馬鍋頭帶著應留下的人槍和3匹馬, 強力手電筒數支過橋,以吊橋索塔掩護,機槍斜向吊橋置於路邊掩體, 由馬鍋頭指定二人操持,大家整夜集精會神,往視對岸,半夜曾聽到山中槍聲十數響,但未見人下山,我們已是十分緊張。等到天色已現曙光,見一軍官,揮舞一旗,大聲呼叫,叛兵已逃,有他負責,盡可放心回返。他同時棄旗, 高舉雙手過橋,與我的相會,告以山上共有士兵一連,其中一排約二三十人叛變,已逃向山中,他已派兵追蹤緝拿,並已派人往雲龍縣府洽請派兵圍堵,要我等只管正常施工,治安自有他和縣府負責,並致歉意。一場虛驚,總算平安渡過,其實我心中何嘗不是忐忑慌亂,不過鼓一時之勇,故作鎮定而已。經此戲劇性的收場,橋工隊與分段共度厄難,彼此照顧,也就和睦多了。
橋工進展甚速,毗江橋和接線道路即將完成。功果吊橋之索錨(俗稱龍窩)、吊塔、鞍座均已竣事。進入牽拉組合鋼索,安裝吊桿,橫樑等工作。橋工隊已延聘一位具有吊橋施工經驗之外籍華裔工程師,和一批印緬技工,負擔此等任務。迨至安裝吊桿時,應自懸索中點一根開始, 向兩端平衡對裝, 工人需帶著吊桿、螺帽和工具, 乘懸吊竹兜順鋼索斜度,緩緩下滑至吊桿位置安裝。印緬技工認為我國工程師和工人,必難克服,藉辭下臨滾滾江水,江風激盪,偶一不慎,跌落江中,隨流而去,過於危險, 不願工作,並揚言中國工程師和工人,能將中央吊桿裝上,彼等自願完成後續任何工作, 跡似要脅,適錢處長昌淦前來視察,商得華裔工程師同意, 由他們二位共同試裝,終於順利裝妥。印緬技工,極為欽服,已無異言。工程師並非只是紙上談兵,抄手監工,還需勇於任事,動手操作,求取實務經驗,才是工程師本色。惟此時我已離職他去,傳聞之餘,感念前輩賢者,處世待人,偈勝欽遲.
功果大橋於29年8月,趕建完成,日本軍方得悉,即派轟炸機數十架,編隊高空投彈轟炸,橋在崇山深菁之間,不能低空炸射,一,二兩日安然無恙,第三日派機分三梯次,在高空作地毯式轟炸,始被炸斷鋼纜一根,橋面傾斜,已不能通車,幸橋工隊早已見及,另闢山洞存有各項修復器材,綠玉長袖,終復舊觀和其功能。
惜錢處長昌淦與橋工完成時,赴重慶向層峰報告施工通車情形,得悉被炸傾斜,急自渝乘民航機趕赴昆明,擬赴功果督率搶修。迨飛抵雲南省境霑溢上空,遭遇日本軍機,日機竟違背民航公法和人道,濫射民用航機,周末落難裙子,知者震驚同悲,哲人其萎,志以終,行政院將功果橋改錫為昌淦橋,以褒揚先生之功績勳勞。
(六) 改善維修
滇緬路修築之初,以搶速通車為唯一任務,滇緬路局接管後,改善維修並重,沿線設立養路道班,每班25人,劃分經管路段,負責整修路面,填補砂石,清理路肩,清渠少量坍方工作。領班和工伕均在當地招僱。沿線木構橋涵較多,必須隨時檢修,抽換腐朽,每分段設技工班一或二班,由上海一帶或各路局,調具有木構經驗之木工師父,擔任領班。分派我段這位領班手藝不錯,我們相處甚好,他曾利用夜間,就地取材,替我們作了套沙發,我的紅木椅子,工真料實,不用一根鐵釘,很可惜未及搬回昆明,辜負了他的一番盛情。
較大路線改善工程,如坡度過陡,彎道過急之處均予加寬,部分改用約五、六公分大小的卵石坡坎路面,由于形似彈子排列,名為彈階路面,車行其上, 膠輪易於著力不滑, 為山區石子路面,急彎陡坡,所常採用之工法,工伕仍由沿線各縣府,局,代僱支援,每日發給工資國幣兩角(折合滇幣兩元) 。石構橋涵、和施放路段,以派工,或點工方式,將當地土石工匠承攬。與闢路之初,徵調民工,既無工資、還得自帶糧食, 易致民怨不可相比,員工待遇較諸省局,提高甚多,士氣振奮,對維持通車,極見績效,那時從未聞有監工員多報一、二名點工,或任何貪污情事。
前提及之鴦雞窩,狗掉岩兩段,只作備用道路,以不再是改善之必要。可是麥莊埡口,降坡將及毗江岸段之大坍方處, 仍為我段之癌,專設一道班,加挖截水橫溝數道,隨時浮土和滾落土石清除, 遇雨仍是大量坍塌,泛圍亦見擴大,只有隨坍隨清,一時真是無可奈何,可見未慎之於始,後患無窮。
二十九年初,滇越鐵路終為日本控制截斷,外洋軍用補給物資,大量集聚仰光待運, 但缺乏車輛,難以輸運。此時我印緬華僑,發揮愛國情操,自動自發,奮起支援,籌集私有車輛,組成車隊,放下自己事業、工作,親自駕駛,分自仰光、臘戍運送軍需至昆, 沿途食宿自理、有逕睡於卡車上者,充分表現我炎黃子孫,不論國內,海外,同仇敵愾,團結御侮,報效祖國的熱誠,洗雪了外人對我謔稱一盤散沙或睡獅之譏,令人至今感念難忘。我等路工人員見此情形,無不感動,更加勤奮,全力維持路線之暢通。
自道路開闢,車輛通行後。空氣流通,沿線瘴癘之氣,亦見消散,可見雖蠻荒沼澤之地,如加開發,改善環境,自有大用。當有助於國計民生,但新闢路基,三,五年內,坍塌陷落自處難免,尤其雨季期中,多處坍方,疲於奔命。路局爲恐耽誤軍運,曾令知各工務段,若有阻礙軍運達24小時以上者,在事員工嚴予議處,更是不敢有所迨忽。
一日深夜大雨,道班來報,功果往南約7 km處,瀾滄江邊,發生大量坍方,且豪雨不止,坍塌土石自山坡滾滾墜落,工人已不敢工作。我即披衣而起,命工程車急往沿途工寮抽調人工,攜帶平時已準備的松枝火把,趕來坍方處,我另乘馬趕赴工地。一看山坡上土石紛紛坍落不停,我急挑選年輕力壯工人,三數十人,分由兩側山坡,攀爬而上,自坍方頂端,開挖截水橫溝,闢成馬道,砍倒附近搖蕩樹木,同時清除上方浮動土石,工人甚多心存疑懼,我即宣布,我即和他們一起工作,如有不信?大家一起隨意開放家鄉瀾滄江中,若能在明晨能減緩坍勢,各加發工資三天,人心大振。凡事只要以身作則,甘苦與共,自能獲得共鳴。天色將曙,雨勢減弱,坍塌土石亦漸減緩。熊君已由附近工棚熬煮稀飯,我既命令全部工人在路邊喝稀飯充飢,兼擋寒氣,亦是一番鼓勵。此時坍勢雖已較穩定,但要清除至勉可行車,還得經四.五小時,我們即派人去功果小飯店,準備數十人之飯菜,開水,於中午送達工地,給車輛因道路不通,停車等待之司機免費食用,以示慰勞和歉意,亦平息一股辛勞之怨氣。或即具簞食壺漿之意罷。
二十八、九年間,鑑於公路運輸,汽車載量不大,人力時間、運價麋費甚大,為支持長期抗戰,乃議築滇緬、川滇鐵路,由曾養甫先生任督辦,張海平先生任總工程司,薩技監福均主持川滇線,調集投入後方,原在各鐵路局任職之工程、行政、運輸人才,至昆明籌辦,先設辦事處與祿豐,繼設工程處與祥雲,組織測量隊,分段進行測量工作。張海平、薩福均,賈榮軒諸先生多次赴緬洽商堪查, 途經功過,大都是時際中午,我曾多次以火腿蛋炒飯、蛋花湯、鹹菜招待,彙承謬讚飯香餚美. 張先生多年後來台,任軍工總處總工程師和工礦公司營業處總經理,承李如南兄推介,得附驥共事,還偶然提到那蛋炒飯,陳鍊鋒,田文傑,沈蘊輝諸位,那時亦在滇緬鐵路任職,惜未得謀面。張先生昔日任航空委員會總工程師時,統籌內陸各處機場工程時,深獲層峰信任。來台後未能盡申所長,嗣赴美國定居,聞頗清寒,旋即逝世,令人扼腕。
二十九年初,滇緬鐵路因時局演變,中途停辦。川滇路後來勉強通到曲靖。越南失陷日軍,由薩先生接管滇越鐵路滇境路線。原測量滇緬人員,部分調滇緬公路服務,由鐵路勘線專家李耀祥先生任總工程師,容祖浩先生任副總工程師,彭壽人先生任第四總段改善工程測量隊長,彭先生年已六十,其子已任軍長,極風趣、晨起茄力克香煙即不離手。我曾奉派隨同測量,以麥莊埡口降坡及嚴重坍方段為重點,與我選線,堪測, 比較研究。終以原線山形、山勢已遭破壞,短線改善,難以挽救,擬自埡口下方轉向右側山坡,另闢新線約10 km ,至大樹屯監工站溪邊,沿溪至毗江接轉較為可行,惟工程費用甚鉅,可一勞永逸,我日夕追隨匝月,對選堪路線,獲益良多。未幾鐵路系統調來同仁,又全部他調,此事遂寢。
旋譚局長巡視全線,適逢春雨綿綿,15分段全是降坡山線,且多屬貢頁片岩,風化後卻是填補碎石路面的佳才。我們多加利用,原木造箱涵頗多腐朽,
而沿線棄置之53加侖汽油桶,取下頂蓋、底板,可充皺紋鋼管,覆以石灰、紅土、碎石,三合材料,填充夯實,上鋪路面,頗能承受車輪輾壓,不至跳動。平時督率各監工站道班,勤於養護,同是石子路面,卻更平整。待譚局長、徐、容兒為副總工程司,和我們的潘、王兩位正副總段長的座車,到達功果分段,仍以蛋炒飯招待,食間繆承獎慰。
次月突奉局中人事處通知,奉局長諭,熊,莫二員任事辛勤,著各加薪兩級改敘。但十四分段趙君今被免職。究其實情,因十四分段路基,原為盆地中水田築成,路面大都採用河床卵石,車輛行駛時易被輾飛路邊形成坑洞,養護不易,山路部分,確有疏於保養之處,兩相比較,自顯優劣。今日思之,我們還是僥地利之倖罷了。在此其中,我同班同學周效先君,已辭職經營滇緬貨運,不幸竟在永平停車場,被車輛在倒車時不慎撞而亡,我和熊君聞之,無以為助,遺下寡妻孤兒,情何以堪,只有留給我輩無限的思念和惆悵。
29年5月,接吳文熹先生電要我和熊君去樂西公路工作,經面陳徐以枋先生,允准辭職,滇緬路工至此,已告一段落。
抵昆後持吳文喜先生信函,至順城街樂西公路駐昆代表辦事處,訪晤葉昌鑄先生,領取交通部調任和請沿途軍警協助放行公文及預發旅費,自此結緣知交,金達50餘年,至今情誼彌篤,常相過往,人生遇合,自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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